原创 殷锡奎 顾无言原创文学
其实,高老庄算得上赫赫有名了,即便没有西天取经这码事儿,没有那位猪头猪脑的天蓬,也足够写进故事里。
追溯高氏先人,要追溯至姜太公那里;只是到了三国南北朝前后,因为中原战乱,高氏的其中一枝辗转到了羌地,并且在此扎根、繁衍,成为这僻壤的开垦者守护者;高老庄就是由绝大多数的高氏与小部分羌人组成的。高氏家族的开垦史,也是中华民族的迁徒史与各民族的融合史。
民以食为天。高氏的兴旺,大约与土地有关。当然,高氏的族人也不乏承继了姜太公的经营细胞,贩卖盐铁山货,成为殷实的商贾;但人的生存根本,还在于拥有土地的多寡。大凡有了土地,就意味着拥有源源不断的财富,精心培育的种子洒在耕耘的土地上,然后浇灌,收获。土地,不仅能收割到粮食,还能挖掘到矿产,诸如石油煤炭以及宝石,这也是为什么世界各国有着领土纷争,为什么荒凉的北极甚至遥远的月球都会有纷争的缘故。因为成功避开内地的战乱,高氏这一枝才从最初的一家子十几口,慢慢分化为这一庄子上千人丁;这就象一株树,原本仅仅一粒种子,可随着时光的推移,慢慢演化为一片森林。
只是,到了唐初,高氏的其中一枝,也就是应当做为高氏宗族族长的这一枝,竟然没有了男丁;高老太爷娶了一房夫人,两房姨太太,四处寻觅生子偏方,可只生养下三个女儿。高氏家族依旧保持着传统思想,认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然高老太太生养了三个女儿,却无异于丁克,所以高老太爷在族人面前总觉得低人一等,辱没了祖先;或者是因为上辈子没积德,做了什么错事,这辈子才得到这样的惩罚,不让他生养子嗣。偶尔,他一想到自己这些财产:辛苦积聚半生的和从祖先那里继承下来的,将来都会落到旁枝,就会心痛不已。
老大香兰嫁给同村那位羌人那一年,高老太爷还对自己寄着一份希望,以为自己能够生养个儿子;那时,有位游僧路过高老庄,给已经五十八岁的高老太爷诊了脉,开了份据说很灵的生子秘方;可高老太爷一连吃了十几付也没什么效果,等到二女儿出嫁,也就放弃掉追求拥有一个儿子的梦想。
虽然高老太爷在高老庄算是强悍的人物,可他的两个女儿却虎父有犬女,驾御不了她们的夫君;不过,在他的思想里,嫁出的女儿,等于泼出的水,是福是祸全由着她们自已的造化,他管不着。这也就是为什么香兰在婆家受了气,回到娘家诉苦,可还没等说完,就给高老太爷一顿拐杖打出去的缘故。至于老二玉兰,嫁给了驻屯军队的一位十夫长,等到这地界撤销了屯军,这位十夫长就凭借多年积蓄下的一些银子,买了几亩薄田,勉强生活;因为有大姐的前车之辙,即便她的夫君打她,她也不敢回娘家寻求帮助,更何况当兵的自来口就粗,成天骂骂咧咧的。
这也是小女儿翠兰一直不肯嫁的缘故吧。在她心目里,婚姻总伴着不幸,而能够遇到位真正心疼女人的,又跟大海里捞针,可遇不可求。其实,她倒有些中意家里的短工高才,可高才并无家产,又无一技之长,要是真的嫁给他,日子该怎么过?有了前面两位姐姐的例子,高翠兰变的很现实,她要找,就要找个拥有财富的,能使她不愁衣食的。可是那样的男人到哪里去找,和她年龄相配的,根本就是两手空空;有点家私的,都是已经有了妻室的;她总不能腆着脸,丢掉三小姐高贵的身份,去低三下四的给人家做小呀;她可不象某些80后或者90后那样,和个黄脸婆争男人。不过,她这样的矜持,并没给她带来什么幸福,很多时候她嘴里说着不急,心里却很羡慕街上那一对对手牵着手的男女。
和高翠兰同龄的,大都已经许配了夫家,甚至做了妈妈。但她对于未来的小家庭,总抱着烦恼与恐惧,不,说她对家庭怀着恐惧,不如说是对男人怀着恐惧。两位姐夫,一位老爸,不知不觉就让她从不同侧面看到男人的可怕:她怕未来的冷落,怕两个人会为着芝麻大的事儿吵架,怕万一生个女儿会遭到白眼,并且一纸休书;如果沦落到那个地步,她能到哪里容身?所以,她宁愿一生都不嫁,守在家里做个老姑娘。
不过,看到高翠兰拒绝了一个又一个提亲者,高老夫人却急起来。渐渐的,已经开始有人说闲话;姑娘大了,毕竟不能老留在家里;所以,高老夫人偶尔会念叨着,催促她。每逢那时,高翠兰总会低头不语;催促急了,她就拨腿就走,甚至恼怒地回一句:‘这辈子就死在家里了’。当父母的,哪有希望儿女走上绝路?所以高老夫人会百般的和高老太爷商量,要招个上门女婿。
可是招个上门女婿谈何容易? 物质条件差一些的,高老太太横竖看不上;当然,愿意入赘的男子,其中很多都有他们各自的目地,为了改变命运,贪图摆脱贫穷的捷径,等等;而那些物质条件好一些的,谁又肯入赘?就这么着,岁月蹉跎,一晃儿,高翠兰就已经二十五六岁了;并且原本踩破门槛排着队的说媒者也渐渐的门可罗雀,高老太爷家变的冷冷清清,最终竟然没有说媒的了。偏僻的乡村,谁家闺女徜使超过二十还没有婆家,通常就会给乡邻们敬而远之;这种传统就是到了现代,也根深蒂固地盘踞。至于那位吴老头为何把高翠兰出嫁时的年龄凭空说成十八岁,只因为那年他着急为自己出嫁的女儿能有个好嫁妆,才仓猝成书,一时笔误;不过,这册只是做为女儿嫁妆的消遣读物,到了后来慢慢风糜大江南北,没怎么炒作,连续千年都成为畅销书排行榜有前三甲,这颇有些让现在依靠炒作制造绯闻来提升人气的网络写手们汗颜。
如此一来,随着光阴的流逝,高翠兰不再愿意接触陌生人,进尔连熟悉一点的也避而不见;到了后来,甚至不再愿意接触家人,她只一个人躲在方寸斗室里,不知不觉做起了室女;她每天的起居也局限于卧室与餐厅这两点一线;她的闺房,也真真正正地成为深闺。
据一位经年流浪的画师迈入耄耋暮年时的回顾,当年的高翠兰肤白,身体修长;虽然常年幽居,说话有些嗑巴,但谈吐不俗,常常用普通的词汇说出高深的道理。因为齿不那么伶俐,导致高翠兰更加不愿交流;也许那位画师是她愿意与之聊天的例外,以及那位黑胖的猪刚鬣。
当了几年室女,每天都和寂寞作伴,高翠兰的脾气慢慢变了;一天到晚她并不怎么说话;一旦说起话,就会挟枪带棒,尖酸刻薄,受伤的野兽般时刻警惕着,潜意识里竖起刺猬般的刺,敏感而敏锐地将交谈者拒千里之外。她生活在自我保护的膜里,小心翼翼。她并非不渴望与别人交流,只是大千世界,弱水三千,她又如何甄别哪一个是真心待她的?
如果没有黑胖的猪刚鬣,高翠兰的首次婚姻还会晚上几年。因作风问题而被驱逐出仙界的天篷那年恰恰丧偶,卵二姐病逝还没过三七,天篷就在那次五月初五寒食节的清晨偶然看到了和家人一起采艾蒿的高翠兰,立刻为她的忧郁深深吸咐,认定她才是自己的归宿。许多时候,爱情就是这样微妙,灵魂相吸就是这样简单。于是,天篷立刻请了媒人,到高老太爷家提亲。媒婆苏大姐乍听这位猪头猪脑的外乡人说是到高老太爷家说媒,不禁眼瞪得溜圆;在苏大姐眼里,高家三小姐虽然早已归入老闺女的行列,可毕竟还算是天鹅;这位自称天界元帅的家伙,却怎么看都是只癞蛤蟆,怎么都不搭配。
本着天然本能,高翠兰一口回绝了媒婆的提亲,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即便这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离婚的男人,所以无论那位巧若簧舌的媒婆说二手男人怎样的心疼老婆,她都不动心。不过,这位曾经的天界仙人并没气馁,甚至杜绝了一切交际,成天候在高府门前,只等待个机会,上前和高傲孤僻的高家三小姐倾述心肠。
要说,这位相貌并不出众的猪刚鬣还算有毅力,还算真执著,他居然会等了将近一年;要知道,高翠兰这位室女一直不肯迈出房门,那种机会太渺茫了。
次年的寒食节,高翠兰刚走出大门,正要坐上桥子,就见一位黑胖大耳朵的男子冲上前,嘴里嚷着她的名字,她不由一楞;其实,那时她早已忘记猪刚鬣提亲这码事儿。
不过,猪刚鬣倒没忘了高翠兰,他在此之前没做出什么举动,那是他相信心诚则灵这句古的掉碴的话;可等待一年后看到还没有结果,这位虽然在天界声名狼藉,好色、贪吃、爱财,而且到了人间还投错了胎,长成猪头猪脑模样家伙索性做起凡人年轻小伙子冲动的勾当,翻墙跳窗。这些来源不清的消息虽没有具体证据,却在高老庄渐渐蔓延开,形成势不可挡的流言蜚语。
也许正是因为看中猪刚鬣的执著,也许已经许多年都没有男人敢这样对她痴情的缘故,也许厌倦了父母成天的絮叨,也许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高翠兰在寒食后的第十三天就决定嫁给这位可以当她大叔的丑陋男人;打那以后,高翠兰渡过了她一生以来最幸福也最难忘的一段光阴。而且,也正因为有了这段传奇姻缘,吴老头才有了神来之笔,刻划出天篷这位即便在现代人眼里也算上新新新新好男人的形象。
至于天篷后来跟了那位无能和尚到西天取经,不过是一个男人为了芸芸众生眼里的男人的事业与仕途奔波而已;其实那个时候,高翠兰已经暗结珠胎,离不开这个在旁人眼里另类却对她呵护有加的老男人;不过在家族势力棒打鸳鸯式的反对下,她只好忍受,从此一辈子都独守空房。不过还好,十八年后她儿子最终也远离了世俗与偏见浓厚的高老庄,到天堂苏杭那边去了。
如果仔细往后推论,高老庄的后人也就是高翠兰的N代子裔,还有到五夫里武夷书院向朱夫子求学的高采臣;只是,那一段历史就和拉美的特莫蒂瓦坎一样,没什么具体考证了,只留下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