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进春
“哇!好大的雪呀!”拉开窗帘,我两眼笑成了花。
打开一扇小窗,伸手接几片雪花,瞬即便化成了水。大口大口吞进夹着雪花的空气,顿觉清凉惬意。
走过了,春、夏、秋。瞧见的,望见的,全是杂色杂样的,缭乱了眼,也凌乱了心。
惟有这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光光亮亮,天宇澄清。
雪,覆盖了大地的尘埃,清明了眼里的世界。心,纯亮起来;眼,朗润起来。
雪,涌进了窗,扑了我一脸一怀。思绪追着飞雪,情驰意远,送往迎来,我心里不能忘却的雪:
童年那场大雪,妈妈起得早。
“快起来,快起来,看看外面怎么了,雪封住家门了”!妈妈喊着掀开我们的被窝。
“快去堆雪人,打麻雀吧”!妈妈的声音透着几分兴奋。
“打麻雀啦!打麻雀啦!”我们兄妹喊着,蹿出了被窝。
一家娃娃起,几家娃娃醒。顿时,叽叽喳喳,孩子们吵醒了家家的灯,闹开了户户的门。一场雪真是欢了一村的孩子。
你看:
这边那边跑来了铁蛋、二丫、栓住、小草和金花。 拿着抗着铁锹、铁铲、簸箕、铁罐、大盆、小碗。 你跟我一伙,我跟你一伙,扬着、打着、闹着、笑着。
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一团雪你塞进我的脖子,我又塞进你的衣筒,孩子们把小小的村落闹成了一锅粥。
大人们裹着棉袄,系着宽布腰带,带着自家女人做成的只有一个大姆指的棉手闷子,他三叔,他六舅互相打着招呼。挥揪舞锨撮出了通往你家、我家、他家的羊肠小道。
“拍麻雀啦”!“拍麻雀啦”!我手舞足蹈地喊着。
爸爸撮开雪,露出一块土地,哥哥拿出一块面板,用支棍把面板支成45度角的斜坡,在支棍一端栓上绳子,另一头引进屋里,面板底下撒上粮食谷粒。我们用嘴在上满窗花的玻璃上,“哈”出两只眼晴向外瞭望,等待出现那一幕——“鸟为食亡”的好戏……
那场大雪,茫茫畴田,洁白豁然,枝丫老树,银花串串。村里村外几个大人,一群孩子,几堆雪人,跑不起来的几只狗,柴垛上高唱的雄鸡,如诗如画。
童年的雪啊!真是醉了我的童年。醉了欢乐的一家人,也醉了一村的人。
飞雪,大片大片地来,大团大团旋卷着去。潮湿了双眸的份份感念,纵然久远而不能淡忘的阕阕往事,尤如一张有文字的书笺,又随雪而来—— 那年,也是一个风雪漫卷的清晨,先生少川写给我的一文《清晨的雪》,那文里也是先生清晨伫窗而望到的雪。他引韩愈的一首《春雪飞来》,“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他说:“风雅逐梨花,雪种南国豆!”一个凝定的期盼就这样种在了北国的冰天雪地。于是,南国的豆蕴育在北方的雪里,真的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了。
先生去了另一个世界,只有当年的文,不见当年的人。
窗外的雪依然漫着、卷着、旋着,虽不及李白的“燕山雪花大如席”可寒凉栗栗刺骨。我的双亲啊!我的挚爱!这夜夜的寒冷,该不会凉着你们的躯体?你们的魂魄?就让我用心扬撒一床厚被,暖我们一世的爱。
心,逐着飞雪落在心里,融了,凝了,凝了,融了……
雪, 卷着,旋着来了,去了,来了,又去了……
蓦然,我对亲人的思念,对圣洁的企盼在心里由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