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福克纳《押沙龙,押沙龙》精华书摘

——这个人,亨利头一回看到说不定是见他骑在他养于校园的两匹马中的一匹的身上,穿过大学的小树林,也说不定是见到他步行穿过校园,披着件大氅,戴着顶礼帽,两样东西都略微带点法国味儿,也说不定(我喜欢这样想)是被正式引见给他的,此人斜靠在他单人套间的一个充满阳光的窗龛里,身穿一袭带花的、几乎是女式的睡袍——这人帅气、举止优雅甚至像猫那样灵巧,置身在这个地方显得老气了点儿,不是说他年纪大而是经验过于丰富,明显地有一股知晓得太多的让人嫌恶的气味,是过度了:什么都干过、花过、玩儿过、甚至忘了个烟消云散。因此他必定会成为,不仅对于亨利而且对于那个小小的、新成立的外省大学的全体学生,一个众矢之的,倒不是嫉妒的对象,因为你是只妒忌你相信要不是阴差阳错在哪方面也不比你自己高明的人的:你也仅仅垂涎你相信倘若你的运气比迄今为止的稍微好一点点的话你就总有一天也能拥有的那些东西;——不是让人嫉妒而是令人绝望:年轻人那种尖锐、惊人、可怕、不可救药的绝望,有时候会采取对相关者加以侮辱甚至是动武的形式,在亨利这样的极端情况下更是要对这个问题上的青少年读物《一千零一夜》里出来的一位英雄,这英雄一不小心绊上了(或者不如说,是人家硬塞给他)一件吉祥物或是避邪物,这物件倒没有能授予他智慧、权力与财富,而是让他有能力与机会,得以从一个难以想象的欢乐场景转进到另一个,当中没有间歇、停顿,也不会餍足;而当他懒洋洋地躺在他们面前,披着他那袭豪华、不见客时穿的异国情调、几乎女式的睡袍,这时他承认自己腻味透了,而正是这一点不仅增加了别人对他的崇拜,而且还增加了怨恨与无可奈何的愤怒。

威廉·福克纳《押沙龙,押沙龙》
李文俊(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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