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 | 文学理论导论(三)

原创 徐栖 小蚂蚁和小蜻蜓
刚才我们提到伽达默尔。伽达默尔坚持传统的重要性,并大力赞扬古典主义的作品,认为这些“伟大的书”让我们拥有共同的见解。对于经典作品的传统性伽达默尔持非常坚定的态度,但这样的保守主义态度同样是值得怀疑的。伽达默尔曾经提到:“在谈话中,我们只能在我们赞同对方观点的程度上理解讽刺(Just as in conversation, we understand irony to the extent to which we are in agreement on the subject with the other person.)。”根据伽达默尔,其他人在表达和我们完全不同观点的时候,我们不能分辨他是不是在讽刺。但事实上,比如在政治领域,观点相反的双方恰恰能够理解双方的观点。因此我们可以说,伽达默尔其“理解就是要有共识做基础”这样的观点出现了漏洞。

伽达默尔曾经提到,为了意识到自己不仅仅在一些我们时期出现的东西周围,我们需要“突然停下”(in order to recognize that we are in the presence of something that isn’t merely within our own historical horizon, we need to be “pulled up short”.)。就在“上帝塑料的胳膊”[i]的例子中,我们只有用伽达默尔的方式去阅读,理解才会成为可能。事实上,伽达默尔甚至认为,如果我们不用这种方式去阅读,我们的的阅读活动就只是以自己为中心的,我们会想当然地认为所有的阅读内容都是在我们的视域之内的。但事实上,“突然停下”有时候缺口并不大,比如在“塑料的胳膊”的例子里,我们会觉得“哦这是个生词”然后查字典,发现一些不同的意义,就可以理解这句话了。但是伽达默尔甚至认为,“突然停下”所造成的缺口是我们甚至不可以理解的。

对于伽达默尔来说,读者和作品之间的距离是相对小的,可以达到的,但是对于伊瑟尔来说,这个距离(gap)要更大,因此才有产生“读者行动”/“阅读行动”的可能性。他们两个之间也有明显的不同。

上次我们提到,伽达默尔说,我们要把自己开放,才能理解文本,而如果我们只关注自己的感受则会错失真相。而Hirsch认为,我们理解另外一个人才是重要的,因为那是尊重那个人独特性的唯一方法。就像康德说的,人应该是重点而不是途径。

Hirsch说,意义关乎意识而不是字词(meaning is an affair of consciousness and not of words)。也就是说,作品才是使含义得以传达的必要条件。在理解文章时,我们通过文本才有可能了解作者的想法,所以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解读文本呢?我们似乎很难赞同Hirsch的观点(老师本人也不赞同),但我们可以设想这样一个有趣的场景:考试的时候,你的老师告诉你,“不要引用作者们的原文,要(用你自己的话)告诉我你理解了作者在说什么”。这个问题的关键是,我们意识到实际上应用释义(其他的话/自己的话)来确保相互之间的理解是必要的。这正是Hirsch所说“意识关乎意识而不是字词”的含义,我们分享的不同字词背后共有的意识,而这种分享是可能的。

Hirsch认为,伽达默尔没有发现的是文章的含义(meaning)和文章意义(significance)的区别。文章的含义是作者想要表达的意义,即我们通过适当的释义能够想到的,而文章的意义是对我们来说的文本中重要的东西。Hirsch认为含义和意义的分辨是可能的(但老师明显不同意。如果你是历史学家,你可以准确无疑记录下作者的意义,坚持说你真的弄对了所有的含义,但是这样的事情又发生过几次呢?),而伽达默尔显然认为这事不可能的。

让我们开始伊瑟尔。伊瑟尔受到胡塞尔和波兰理论家英伽登的影响,代表作为《阅读活动》(the Act of the Reader)。伊瑟尔是文学理论运动/流派的一部分,这个流派被称为“接受美学”。伊瑟尔在其学术生涯后期转向了另外一个领域即“文学人类学”,其讨论“为什么我们会有文学”、“为什么我们讲故事”、“讲故事为什么会成为一个跨时代的人类文学现象”这样一些非常有意思的问题。和伽达默尔完全不同的是,伊瑟尔更关注文学并持“文学即虚构”的想法。

总的来说,伊瑟尔的观点更接近伽达默尔而不是Hirsch。事实上,伊瑟尔的很多观点是伽达默尔观点的改写,比如视域的融合。伊瑟尔说“文章与读者的汇合才让整个文学作品得以呈现(The convergence of text and reader brings the literary work into existence.)。”这是阐释学的脉络,是伽达默尔的脉络。伊瑟尔并不比伽达默尔更历史主义,相反他坚持在两个有争执的视域中偏见的互换。他说“读一篇文章可能能领悟到有几种不同的意思,没有哪个读者可以穷尽它所有的可能性,因为每个读者都会用自己的方法来填补间隙(one text is potentially capable of several different realizations andno reading can ever exhaust the full potential, for each individual reader willfill in the gaps in his own way.)”(到这里我们就讨论到了“间隙”的问题。间隙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伊瑟尔和伽达默尔有什么区别呢?一点(老师认为这点也不重要,但是考虑到我们讲过的Hirsch,这就很有趣)是“阅读(reading)”和“诠释(interpretation)”之间的区别:“文本最直接地起源于先入之见,这些先见会在我们的理解行为中体现出来,这是阅读过程中的基本元素。(The text refers back directly to our own preconception which are revealedby the act of interpretation. That is a basic element of the reading process.)。”这和我们上面说的“含义”和“意义”之间的区别很像。然而另一方面,这也并不是伊瑟尔的重点。

另一点是(这个点和伽达默尔的不同很明显)伊瑟尔强调价值观对选取阅读诠释策略的支配原则。创造是伊瑟尔的重点,他更加肯定读者的能力,这显得比伽达默尔更加大胆。

伊瑟尔说:“在创造的过程中[ii],这个文本要么走得还不够远,要么走得太远(In this processof creativity,the text may either not go far enough, or may go too far.)。”(这句话我们看到了些许伽达默尔的痕迹。)“所以我们可以说无聊(即缺少惊奇和创造)和过劳(惊奇太多)形成了阅读的界限,如果在这样的界限之外,读者就会把这个作品扔到一边(so we may say that boredom and overstrain form the boundaries beyond which the reader will leave the field of play.)。”

阅读在于期望的违背,我们在阅读文本的过程中,一定要有“将来会发生什么”的期望。如果没有期望的话,那么无论我们读到什么,都会是失望。而当我们有期望,文本又没有完全符合我们的期望,“惊奇”就随之而来。换句话说,创造,也就是变化原则/违背期望原则,而不是连续性,是在文学作品中构建价值的元素。伊瑟尔在这里说的当然是文学文本。他认为我们同样需要解释性文本/非文学文本,但“是否需要惊讶”正是区分文学文本和非文学文本的重要标准,只有意图为读者提供“惊讶”的才能被称为文学文本。[iii]

伊瑟尔所说的是,读者应该更加努力,去建立一种虚构的含义。伊瑟尔并没有把非文学文本考虑在内,也就是那些我们所说的“论文”,那些不需要也不准备引起我们惊奇的文本。另外,伊瑟尔也把另一类文本排除在外:那些“幻觉文本”,那些引起幻觉(因为现实中不会发生)而读者舒适地享受其中的文本,比如骑士公主小说。[iv]

[i]在一首传统社会的英文诗中,有一句话是“上帝举起了他的plastic胳膊”,但其实plastic除了塑料的意思之外,同样有“柔软的、有力的、创造力的”等含义。
[ii]也就是一个作品引起读者惊奇的时候。
[iii]到这里我们很快就会遇到俄国形式主义所说的“陌生化”问题。“陌生化”就是另一种表述中的“突然停下”。
[iv]我觉得伊瑟尔在这里说的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和“大众文化”的概念是重合的,我们甚至可以更加粗暴地把这种幻觉文学理解为“网络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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