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幅图的时候,我在写试卷解析。看到它之后,我停下了我不停敲击电脑键盘的手,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
这是邮局的宣传画。画面的主体,是一张写满了英文的信纸。这些英文,幻化成一个人形,紧紧地拥抱着一个面带笑容、满脸幸福的女子。
有人给这幅画配上了这么一些文字:远在天边还是近在指尖?写一封信仿佛开一扇门,让你用力拥抱思念的人。
我把这张图发给了一位朋友,朋友马上回了几个字:用文字的肌肤,拥抱思念的心魂。
朋友的话,让我想起了木心的诗句: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这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啊!
马车慢悠悠地走着,马车上装满了各式各样的信件。虽然写信的人巴不得信能像火箭一般的发射,把滚烫的思念直接射进对方的心田,但,这信,就只能跟着晃悠悠的马车在路途上颠簸。一边颠簸,一边沉淀。当信到达对方手里的时候,所有的文字仿佛都发了酵一般,每一个字里的感情都能浓得滴出来啊!这些文字,确能紧紧拥抱和慰藉思念的心魂。
饱含深情的书信,确实充盈着拥抱爱人的力量。世间多少美好的故事由书信来抒写,世间多少绮丽的情感由书信来传递。
想起了钱塘王钱镠。修建钱塘江“捍海石塘”,而使“钱塘富庶盛于东南”的钱镠,其实是个糙汉子。可这仗剑打天下潜心守吴越的男人,也有他铁骨柔情的一面。一年春天,回娘家省亲的钱王妃庄穆夫人迟迟未归。思念妻子的钱镠提笔写信:“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陌生花开
钱镠想念逗留娘家的妻子,又知道妻子爱花,所以告诉她:田野阡陌里的花儿都竞相开放了,你一路赏着花慢慢回来吧。我在等你。
为什么是“缓缓归”呢,不该是“马儿迍迍地行,车儿快快地随”吗?
原来王妃戴氏是临安横溪郎碧村的一个娴淑姑娘。每年春天,她都要回娘家住上一段时日,看望并侍奉双亲。从临安到郎碧要翻越一座山岭,一边是陡峭的山峰,一边是湍急的苕溪。虽然钱镠特意修了路,还在路旁边加设了栏杆,但到底是崎岖的山路。体恤和疼爱妻子的钱镠哪怕再想念妻子,也不会催促她快快赶路的。
此等情深义重,令北宋熙宁年间到杭州任通判的苏轼唏嘘不已,一连写下了三首《陌上花》。其中就有“陌上花开蝴蝶飞……游女长歌缓缓归”的句子。这故事,这画面,令千载之后的我,遐想联翩。人们常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如果万不得已必须相离之际当如何呢?只能是劳烦鸿雁频频传情了。远隔千里的人啊,唯有寄相思于文字,让那些浸透了深情的文字,去拥抱思念的心魂!
还想起了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情书:我行过很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沈从文的情书,是最美的诗篇。张兆和的家人,包括姐姐弟弟,甚至都被沈从文的坚韧所打动,相继出面,促成他们的因缘。
阅遍人间景致,心却只安放在你那里。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情书家信,记录的是男女间的璀璨与繁华:
我原以为我是个受得了寂寞的人。现在方明白我们自从在一起后,我就变成一个不能同你离开的人了。三三,想起你,我就忍受不了目前的一切。我想打东西,骂粗话,让冷气吹冻自己全身。我明白我同你离开越远反而越相近。但不成,我得同你在一起,这心才能安静,事也才能做好!
相扶相持相偎相依的时候,心才安静;离了对方,则语无伦次、心神不宁。所以啊,沈从文才会在和他的“三三”分别的时候“青鸾有信频须寄”,如何都不能“一春鱼雁无消息”呢!他们之间的书信来往,晚年的张兆和把它们编辑成了《从文家书》。这是他们爱的深沉记录。
沈从文手迹
还想起了《大鼻子情圣》中的那封信:
这一封爱的信笺,我已经在心里反复思量了百遍,直到一切就绪,我才将我的灵魂放在纸旁边,我只是照着它,将它誊写一遍。我就在你的双掌之间,这张纸,是我的声音;这墨水,是我的血液;这封信,是我。
这些滚烫的文字啊,足以把如水的女人烧得沸腾。这是一种怎样浓烈的情感,这是一种怎样刻骨的思念,我才要把我的灵魂,把整个的我,交付在你的面前?
只是,造化弄人,直到最后,西哈诺临终前,罗珊才知道,所有这些深情款款的情书,都不是自己的丈夫克里斯蒂安所写。附着在字里行间的灵魂,是大鼻子西哈诺的。这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丑陋的大鼻子表哥,才是世间爱自己最深的那个人。
亲爱的读我的文字的你,给你爱的人写过信吗?或者,收到过你爱的人写来的信吗?如果没有,不妨试着写写吧!让那些有温度的文字炙烫我们的肌肤,让那些充满力量的文字拥抱我们的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