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骓,不愧是乌骓。
驰于山道,迅疾如风。道边荒山枯树飞速后退,惊碎了一途鸟鸣。
身后马蹄声急促如鼓点,不知是汉兵还是楚兵。此时,我也无暇后顾,只管逃命。想想,不禁苦笑,楚河汉界,我常在棋盘上指点江山,未曾想,今日竟能亲历楚汉战场,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太骨感——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颠碎了。幸好,今年暑假,我陪妻儿一同去了常州淹城动物园,花了五十元,骑了十来分钟的马,算是懂了点马技的皮毛,否则,今天在劫难逃。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马声人声渐消,我方勒住马缰,伏在马背,呼呼直喘,只觉得胃中波涛汹涌,似想一吐为快。这感觉很熟悉,坐长途大巴久了就是这感觉,哦,晕车,莫非这是晕马?
约摸十来分钟后,不适感渐退,下马,坐在路边一块大石上,匆匆地环视四周。此处已是平原,远方,依稀有山的影子,隐在云雾中,像水墨。身前身后是一大片农田,麦苗青绿,高约半米。乌骓走过去,贪婪地啃食着青苗,一定饿坏它了,虽然糟蹋庄稼有违道德,但此时生死攸关,也无暇顾及。
天色已黄昏,夕阳又红又圆,这画面,格外明丽,分明是超清加美颜。一阵风吹过,余晖中带着寒意射过来,冰霜镀上铁衣,冷难着。此地此时究竟是何年何月?为何这么冷?
记得喝二锅头的那一晚,仅是昨日,南京正值2018夏末,35度的高温日夜炙烤,一天恨不得开二十五小时的空调。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口袋,摸手机,想看看墨迹天气,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手机被放在书桌上充着电。唉,即使手机带来了又有何用?秦汉之交,2000多年前,这个蒙昧的时代,哪里会有信号?
懊恼间,我忽然想起,史书中记载,项羽乌江自刎的时间是汉五年12月,也就是前202年初,这可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呀!
正自胡思乱想,耳畔忽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声响虽不大,对于我来说却如惊雷,慌乱中就地摸了一根木棍,又捡了几块碎石揣在怀中,跌跌撞撞,跑到乌骓马前,但却无人作为脚踏,急切中,竟然扳鞍飞身一跃上了马。正欲催马前行,忽闻有人呼喊:“大王,等等我——我是非烟——”话音刚落,一骑白马已奔至眼前,马上那人,正是非烟。
我的心却依然咚咚地跳着,约摸十秒,方才定下神来,忽觉右手生疼,竟是木棍抓得太紧了,硌着了手,连忙扔了木棍,在马鬃上擦那满手心的汗。
非烟甩蹬离鞍,下了马,疾步走来。男装的非烟美得独特,眉宇间透出潇洒豪迈之气,莫非,古代真有如此美的女子?自来美人,不是温雅秀美,便是娇艳姿媚,而非烟却是十分美丽之中,更带着三分英气,三分豪态。
正在发呆,非烟已立在乌骓前,弯腰拱手:“启禀大王,您的马跑得太快,弟兄们很难追上,只有我的白马可以勉强跟随。我唤您,您好似没有听见,只有顺着马蹄声而来,幸好找到了!蒲将军率十弟兄断后,但愿可以安全归来……”
“蒲将军?蒲将军是谁,是不是那位在巨鹿之战中立下大功的那位蒲将军?”
我忽然忘了身处险地,来了兴趣,因为这位蒲将军是项羽的左膀右臂,也曾是我在历史典籍中苦苦追寻过的人。
在项羽破釜沉舟前,蒲将军和英布率二万人渡过漳水,断绝了秦军补给线的甬道,使秦将王离的军队得不到粮食补充,又切断了章邯与王离的联系,为俘虏秦军统帅王离、解巨鹿之围是立了大功。
而他,如此大人物,自巨鹿之战后便突然人间蒸发了,历代史书中,再无记载,甚至,有姓而无名。莫非,陪着项羽战死在乌江边的26人中,竟然有他?
“大王,您这是怎么了,记忆还没恢复吗?怎么会记不得蒲将军,他就是……..”
非烟话未说完,忽然闭了嘴,侧耳细听。
哒哒哒…咯哒咯哒…马蹄声!
不过数秒,便见不远处,尘土飞扬,马蹄声更清更急,非烟疾退几步,身形一晃,早已飞身上马,一侧身,拔出一柄长剑,剑闪寒光,映入非烟眼中,隐隐有海水之蓝意,令人不敢逼视。
见我呆状,非烟一边调转马头,一边大喊:“大王拔剑,恐是汉军追来了!”
我这才清醒,勇士必有佩剑在身,霸王怎会无剑?我竟会忘了!“苍朗朗”,影视片中大侠拔出宝剑的样子够酷够帅,我喜欢。
一边想着,一边将右手伸向左侧,果然摸到了剑柄,硬硬的,冰凉,握紧了,用力一拔,竟没有拔出。
正自窘迫间,忽听非烟一声惊呼,眼前黑压压,原来,追兵已至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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