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深处……

随手翻阅刚收到的《三联.生活周刊》,总第1153期。这一期的主题是纪念普鲁斯特诞辰150周年:时间与记忆。

第23页,俄罗斯作家安德烈.辛亚夫斯基说:仅在生存层面上,我们可以在没有艺术的情况下生存,可以有意识地排除艺术,那么我们的存在——那个充满了神秘、奇迹、独特、个性、小猫、野草和花朵的宇宙——将会消失。剩下的全是平庸。

我们偶尔抗拒平庸,奢望进入时间深处。

即使在斯坦福这样的高等学府,年轻人在学习的四年中,也常看不见那些树林、庭院、花园、喷泉、绿地、艺术品与建筑群,它们都魔法一般消失在一层层幕帐之后。

因为忙碌,大地注定不被看见。所以,太多太多的人生活在一个没有花园的时代。更深处的背景是,我们对时空维度的感知,变得钝化,变得迟疑,变得漠然。

时间与空间,各具一个主观维度和客观维度。当主观维度渐次减弱,也丧失了与客观维度的相互穿透。若想看见生命的花园,需赋予越来越不被时代允许的悠远绵长的空间,需要让园中的花朵有缓缓绽放的隐性环境,需要一些心神的专注和强烈的意愿。

普鲁斯特带领我们走入自我的心灵迷宫,我们听见他描摹的那个世界,那里一样有呼吸和脉搏;我们从他的叙述中,坠入梦境,认出自我的一部分。小说里的每个人、每个物件都揭示着变幻的自己,在多重时空的断裂中,我们窥见时间在洞孔中漫溢。

慢慢来,在时空交融的层层深处,我们与普鲁斯特有了彼此熟知的密码,他将我们牵引到时间的深处。

时间深处,有并列与共时的体验,有追忆和往事,有离别和重聚,每个人都在慢慢变老,也有人死去。时代有时也渗透进来,留下印记。更多的时候,时间在游走,它并不取决于日历上的年份和日期,并不只有历史事件,而是在迷宫里不断扩展或经常受阻。

时间深处,是完全内在的。它并不触碰到我们,而是把那么多事情指给我们看。它像是在林场深处感受到的寂静,在那里我们捕捉各种各样的声音。秋日的落叶,湿润的泥土,金黄的松针,秋虫的低鸣,都以自我沉溺的孤独面对着季节的变换。

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它们完成了不老的循环。

本雅明听出了“林愈静”中的“蝉噪”,那些喧嚣和空洞的闲聊仿佛在咆哮,这是时间跌入深渊时发出的声音。我们的身体在慢慢离开,时间深处总有一根蔓藤牢牢缠绕住,鞭策我们不断工作,不断学习,不断创造自己的掌纹,同时建构生命的热情,直至将呼吸、纤维和生命的肌理完全吮吸……

叔本华说,如果一个人摆脱了理性原则,渐渐消融在客体中,将自己重铸成一个“纯粹的主体”,那么就可以从时间中解放出来。那么就可以拥有一颗沉思的心灵,就能够从“永恒的视角”来感知事物,就可以接受普鲁斯特的邀请在时间深处与他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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