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时间猖狂,但是我的爱人将在我的诗篇中永葆青春。
曾读过江户川乱步先生一篇短篇小说——《与画中人同行的人》,在这篇小说中,他讲述了一个奇异的故事:我在火车上碰到了一个带着贴画四处旅行的老人,贴画上有一位穿西装的老人和一位青春少女,这个老人告诉我,他的哥哥年轻时疯狂地爱上了贴画中的少女,他劝哥哥回归现实,哥哥让他反拿着望远镜看这幅画,他却发现哥哥已经进到画中与少女在一起了,现实中自己的哥哥消失了。几十年过去了,哥哥跟自己一样变老,少女却依然年轻。
在读完这篇小说之后,“奇异,赞叹,回味无穷”这三种感觉回荡在我心中,交织出一个迷蒙混沌的图景,就像旅途已经到达终点,我却迟迟不愿离开。
当读到“海市蜃楼”的景象时,那变幻莫测的云,那一望无际的海,那铺天盖地的灰暗,一点点在我脚下蔓延,不多时,我自己仿佛已经置身于海市蜃楼之中。那画中的姑娘款款走来,招摇之间,已挽着一位风度翩翩的老者,两人恩爱非常,他们漫步于海市蜃楼的虚无之中,渐渐消失。“注视着他渐行渐远的瘦长身影,这背影多像画中老者的样子呀!”直至最后一句,读得酣畅淋漓,又恍若大梦初醒。哥哥亦是弟弟,弟弟也是我们。鱼津之地,海市蜃楼之间与“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异曲同工,海市蜃楼,终究是臆想罢了,因为所有不曾满足的愿望,心里始终不曾放下的念想,我们做了一场自编自演自己决定结局的梦,以此安慰自己曾这样走过一生。
文学作品是一场梦,华丽的空洞,可是无数人在这中间遇见自己的经历,情感和人生。因为太多人一样的爱而不得,迷茫痛苦,结局必定有所缺憾,才称得起经典的悲哀。现实中人生再成功,也抵不过岁月流逝,年华老去,逃不过生老病死,于是在这场盛大的梦里,有你,有我,有我们所有的相似。
那画中人仅仅只是画中人吗?讲故事的老者真的不是画中人吗?从头至尾,梦始梦终,我们都清醒地逃离现实,清醒地沉迷其中。江户川乱步先生用多姿多彩形容这个世界,可能在现实的世界里,没有色彩,只有黑白,我们选择逃离,我们追求美好,所以我们进入这个世界。若说只是梦,也好,因为梦不是超自然的启示,而是遵循人类心灵的法则。我们清醒,所有的环境都是伏笔,海不像是真实的海,海市蜃楼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气氛更像是一个绵长回忆往事不愿醒来的梦。我们沉醉,面对如此梦中情人,得一机会,与之邂逅,谁能淡定自若呢?单看他的神情便知“在这之前和之后,我都没有体会到那种瞬间的震撼感觉”,这像极了贾瑞透过“风月宝鉴”镜与王熙凤共赴云雨的痴迷。而小说中的“甘愿画地为牢,变为画中人,只求想见”的情节更是将哥哥的痴情表现的淋漓尽致,天下之大,何处没有再遇见爱情的机会,可他不愿错过,便舍弃一生光阴,在狭隘的画轴间与姑娘度过半生,转身已成老者,心中有沉痛、悲哀、不舍和无奈,然必定是无憾的,纵使姑娘芳华依旧,自己却垂垂老矣。时间尽管猖狂,但是他的爱人能在他的诗篇中永葆青春。画中人自愿接受了爱情和虚幻的羁绊,绊住了自由的灵魂。
虚幻与现实,我不愿分清,如同阿纳托尔·法朗士曾说,比起置身事外的冷静睿智,我更喜欢激情和冲动带来的疯狂荒谬。
文案:周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