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君子不养艺人”,在过去。唱戏卖艺大都在街头,只有靠路人自动给钱,有的掏钱了,有的看白戏,如果都看白戏艺人们就要饿死,艺人们也有妻儿老小,也要养家糊口。他们从小学得是演戏的本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会经商种地,没有君子的捧场和给钱,没有君子的呵护和关照他们一天都生存不下去。
“没有君子不养艺人”,我小的时候听到这句话,中年以后经常琢磨这句话,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另一层意思。和演员艺人相比,一些文学爱好者更需要君子的呵护。许多人不读小说诗歌散文,因此,一些热爱文学的人更显得无用,更需要君子的呵护与关照,没有君子们的存在他们就更加举步为艰,甚至寸步难行。我就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一辈子读书写作,这就是我的切身体会。
我今年57岁了,再过两年我就要退休了,我就要退出人生竞争的主战场,我会拿着不多的退休工资在家里游玩轻闲,这是国家对我辛勤工作44年的回馈。从今往后吃饭穿衣是没有问题了。我会平平常常地活着,直到很老很老,我不会再担心下岗、失业、裁人、精简;不会在残酷的人生竞争中被人挤对、践踏、蹂躏、摧残。
我能力中等,智商中等,情商中等,与领导搞好关系的能力中等,忍耐领导的奇葩管理能力中等……。我的一系列的“中等”就使我很难在社会上出人头地。没事的时候反思自己,反想我的一生,想起了在工作中生活中的一次次失败,一次次丢人现眼,我就心慌气短、汗流浃背,战栗不止、气喘不止、羞惭难言。打不过别人就要挨别人的打,算计不过别人就要挨别人的算计,君子永远不是小人的对手,老实忠厚的人永远不是贼鬼溜滑之人的对手,善良的人永远不是恶毒之人的对手。回想我的大半生,就两个字“吃亏”不断地吃亏受瘪,遭受失败和打击,一次次球眉杏眼、灰头土脸,光彩照人的时候很少。
我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受制,我身体弱、不伶俐,呆头呆脑,不讨喜欢。父母没文化,不会为我安排,把我送到了4618幼儿园,这是个部队幼儿园,爸爸已经转业到了地方工作,假如把我送到地方的幼儿园,一个小的幼儿园,我不会受制,啊姨们势利眼她们欺负我,钥匙丢了赖我,不让我吃饭让找钥匙。一次,我和小朋友打嘴仗,小朋友喊,打倒“七九三”,我喊,打倒“打倒区联总”,这是“文革”中的两个群众造反组织在打派仗,我那么小懂得什么,只是瞎喊,结果遭到了阿姨的整治,不让吃饭、罚站,小小心灵受到创伤。
命该如此,我不想上幼儿园,星期日晚上二姐生拉硬拽送我上幼儿园。
妈妈生下我就得了半身不遂,一只手凉一只手热,病病歪歪,我常陪她到医院去取一种苦苦的中药汤子,有一天,她住院了,我和三姐去看她,她重度昏迷、正在抢救,那时,我不懂事还和三姐在医院的院子里摘了一兜子小果子。那天晚上是妈妈的大限,我一个人在家里吃了一包小孩酥糖,牙疼了一个晚上。我妈妈死了,她才40多岁,那年我8岁。
爸爸娶了后妈回来,带来了一个后哥哥,一个后妹妹,又生了一个小妹妹。我被送去住校,很快我就变成了一个讨吃鬼、叫花子、要饭的,我力气小打不过别人、常受大个子同学的欺负。学校的伙食粗糙,我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饥饿感,见到别的同学吃饼干、点心、面包、麻饼馋得不行,不顾廉耻与人家讨要,管人家叫爸爸、大爷、爷爷、祖先,讨到一点点食物就眉开眼笑,我是一个没志气的人,我是一个不要脸的人。
人们给我起个外号叫周猴,周猴过街人人喊打就是我的处境。他们骂道你妈死了该不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蓬头垢面、破衣烂衫、面黄肌瘦、含胸勾背、目睹闪躲。背心裤衩、棉衣裤、被褥爬满了虱子,人称外号虱子包,我还有其它的外号,如尿崩灵(尿床)、使保长(拉裤子)鼻涕虫、周老二,我的眼睛里有流不完的眼泪,我的鼻子里有流不完的鼻涕,我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加上学习不好颇受老师嫌弃。尤其是生活老师(我住校),经常开我的批判会。
我委屈,我流泪,同学们争相踊跃发言,他们说林彪是当面喊万岁背后下毒手,我是当面流眼泪背后干坏事。如果我爸爸不给我找后妈,我的样子不会这样悲惨,我爸爸月工资100多块钱相当于现在的壹万叁千块,我可以想吃面包有面包,想吃包子有包子,想吃面条有面条,想吃油条有油条。爸爸找后妈,没有为我考虑,我被推向苦难的深渊,妈妈一死我就倒霉了,我想念妈妈,我多想生命的奇迹出现,死去的人再次回到人间,我再次见到妈妈。
命中注定,我一生都在寻找妈妈
从8岁开始,医院的树上结满了小果子
从此、我踏上了寻找的路
走烂了三百双鞋子,问遍了
每一条大街小巷
火车站、电影院、菜铺子、糕点房、水果店
我想她没有走远
她就在我的心上咳嗽,穿针引线
她知道我的冬天很漫长
她喊着我的名子
嘴巴像水中的鱼一张一翕
待我要拥抱她时
阳光刺我睁不开眼
那一瞬,我的白发长满山巅
我在学校学习中等,在初中语文和数学考好了能得80多分,考不好不及格,政治历史这些可以死记硬背的功课也可以能考70多分以上,最差的是地理和外语,我成不了学习优秀的尖子生,体育也不行,每年的学校运动会都没有我的份,我只能当一名观众。我也想当好学生,可我的脑子太笨了,一道数学题总是听不懂,问老师好几遍把老师都问烦了。到了高一我还交了物理和化学的白卷。3岁看大,7岁看老,我这一辈子只能吃下碗饭了。和数学地理外语物理化学的愁眉苦脸、苦大仇深皆然不同我作文课上眉开眼笑。春风扬柳万千条,我的作文总是全班最好回回受到老师的表扬。在一次全桥西区中小学生作文比赛中我的作文得了一等奖。桥西区教育局专门印了一本书,我的作文就在其中。我得了一张奖状,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得过奖状,不论是五好学生还是三好学生都没有我的份。我春风得意,我洋洋自得,我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
女同学们也开始喜欢我了,她们偷偷地议论我、悄悄地看我,我好不得意。有一个漂亮女生,给我一本刚复刊的《诗刊》,上面的毛体诗刊二字潇洒飘逸。她爸爸是解放军的副师长,每天坐着小汽车上下班,从小学四年级到中学她都和我在一个班里。她有最好的小棉袄、最好的小皮鞋、最好的洋娃娃,她爱跳猴皮筋,她一边跳一边唱着自己编的歌谣:“春风它吹上柳树梢,吱吱吱吱燕子叫、咕咕咕咕布谷叫、喳喳喳喳喜鹊叫”。在学校的联欢会上她唱了一支当时我没有听过的好听的歌曲:“轻风吹拂不停在茂密的山楂树下,吹乱了青年钳工和锻工的头发,哦,那茂密山楂树白花满树开放,我们的山楂树呀为何要悲伤?”同学们报以热烈的掌声,她在舞台上满面春风、脸色绯红。她说她唱得是俄罗斯民歌,俄罗斯遥远的地方,无边的森林和草原、伏尔加河。几年前我看了张艺谋导演的电影《山楂树之恋》,看到了清纯如水的静秋姑娘,我流下了眼泪,纯真的友谊多么让人流连。她借给我好几本小说,对我印象最深的有两本。一本是高尔基的《童年》,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我,《童年》的主人公阿廖沙3岁死了父亲,12岁死了母亲,而我8岁死了母亲,14岁死了父亲,阿廖沙在家感受不到温暖,在学校也受歧视和刁难,我们俩是多么的相象啊,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童年》,洒下了同情的眼泪,为阿廖沙也为我自己。看着扉页上作者穿着西服留着胡子的照片,一种崇敬的心情油然而生。
奥斯特洛夫斯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主人公保尔给我们树立了百炼成钢的硬汉形象,抢修窄轨铁中艰苦卓绝的恶劣环境使他得了严重的风湿病,但他仍然坚持工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告诉我,不屈服命运,凭着勇气、毅力和智慧而奋勇抗争,只有以人民的福祉为正义性来源,才能称之为伟大,一个人只有把自己的追求和祖国人民的利益联系在一起,才会创造奇迹。“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一个人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句话是我一生的座右铭,它像灯塔一样照耀着我前进的方向。“人要积极地生活。”
从那时起我就偷偷地写诗了,不到16岁我当兵了,19岁复员,我没有入党,没有立功,没有提干,人生的第一道扣子没有扣好。同时我发表了第一篇作品,入了团,得了营嘉奖,虽然后来我在档案中没有找到营嘉奖的材料,可是,我记得班长、排长和营首长亲口告诉我得了营嘉奖。我被分到市百货大楼当售货员,我在《塞口日报》、《河北文学》、《长城文艺》(地区文联主办)《浪花》(市文联主办)上发表诗歌。那时我太年轻,不知道世俗社会的险恶,会写个烂诗到处告诉别人,生怕别人不知道,没有社会经验、城府太浅、隔夹不住。百货大楼是个世俗社会的水池,里面的售货员没有多高的精神世界的追求,个个非常实际,他们要得是眼前的利益,球长毛短,而不是长远的发展。他们从不读书看报,对文化书本没有敬畏之心,像我这样的人就是他们的另类。五四前夕百货公司团委在百货大楼举办诗歌朗诵会,我登台朗诵了一首自己写得诗,我抑扬顿 豪情满怀。我太投入、太认真、太一本正经、太感情丰富、太一腔热血。台下笑翻了天、闹翻了天,口哨声、倒掌声、倒好声、嘲笑声、笑骂声响彻云霄、此起彼伏。在百货大楼我成了一个小丑,一个上窜下跳的猴子。
我调到了利华商场,利华商场是个新建商场,人员由百货公司各大商场抽调。50多岁的利华商场勇声书记,文化大革命时期他30多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在历次政治运动中不但没有受到冲击,反而呈现出上升趋势。
那年,我24岁,在文学创作上受到文联和报社的认可,作品经常在《塞口日报》的副刊上出现,我积极地参加桥西区职工演讲活动,是一个文化上的活跃分子。在思想上有点不安心工作,只望靠写作成名,调到文联报社机关工作。
书记对我这样的员工很是反感。那一年是我一生中的一个黑夜,他比我大近30岁,和他相比我还是个孩子,可是他一点没有长者的宽容,处处找我的茬子,逮到机会就整我,让我苦不堪言。我想参加自学考试,他不给我盖章,我被人打了他说赖我。其实,我不甘平凡又有什么错?9年后我搬到了黄土坝小区,冤家路窄,我们住在同一个区域,我见他在一个老女人的搀扶下腿画着圈走路,他看见我低下了头,不久他就去世了。
2007年我在机械总厂打扫卫生,我的工具是拖布、扫帚、竹筐、簸箕、水桶、铁锹、独轮车。我的任务是打扫楼道和厕所、楼下广场的卫生。二楼的电水箱水漂坏了,经常溢水,二楼前厅空地水流一地又没有地漏,我只能用扫帚和簸箕把水扫进桶里再倒到厕所里。厕所的坑里经常堆满了大便,用水冲不下去,我用棍子把大便拨弄下去,再用水冲。四楼几个农村来的技术员用厕所有一个习惯,他们不但不用水来冲厕所,还把报纸盖在大便上,我怕堵了厕所,只能用手把那些报纸掀到纸篓里。在打扫厕所的时候,我想起了沈从文、艾青、汪曾祺,他们也打扫过厕所,有这么多大师和我一起打扫厕所,我忍不住唱起歌 来,“打开了鱼网唱鱼歌,走上了高山唱山歌,唱起了牧歌牛羊壮……”内心充满着无限的愉悦。
许多的女技术员、女会计员、女统计员从我的身边走过。我还不好意思哩,我这人脸皮薄、没出息,特别怕熟人看见我灰头土脸的样子,我在塞口市也算半个名人,作品不断地出现在报端,要是文友们看见我这个样子,我该如何是好?
我是1991年进机械总厂的,那时的机械总厂红红火火、欣欣向荣、蒸蒸日上、一片兴旺景象,是塞口市的盈利大户厂子是县处级企业,厂长需要市委任命,市委开全会和重要会议都要通知厂长书记参加。
到了1998年厂子就出现了困难,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我刚进厂时是在厂长办公室工作,这是我一生中一次小小的“辉煌”,我想,我要好好干,争取干出点名堂。我巴心巴肝地工作,恨不得把心掏给厂长禁胤,从写材料到写《厂长工作报告》,搞宣传,从到车间科室调研到处理厂办室的各项琐碎事物,我都非常用心用力。
1999年我到了厂党委口任宣传科长,这是我倒霉的开始,这时候工厂已经严生亏损了,很长时间我们都拿旧工资的百分之五十,比如我只开500块钱,扣除了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就剩200多块钱了。我的情况比较尴尬,厂子升为大二企业科室都变处了,只把我提为科长,谁也指挥不动,又没有一块钱的活动经费,无法要求别人帮忙我负责的这一块工作。过去党办室、组织部、宣传部、团委的工作都由我一个人来做,我每天工作10多个小时,辛辛苦苦,干得贼欢,可我最终还是被撵出了科室。
厂长是个干部子弟,没有受过生活的磨难,不喜欢老实人,随着工厂的破败,他觉得升迁无望,手脚屁股变得不干净了。屁股不干净就要把水搅混,大伙都在混,而我在工作之余还要读书写作,还要思考,探索人生前进的方向,作品不时地出现在报端。我的孜孜凡以求的姿态,让许多人看了不舒服,包括厂长禁胤。许多人劝我,读书顶不了饭吃,一个贾姓电工见我读书骂了我两年。厂长境界太低,用实用主义的态度看待员工,不喜欢爱读书的人。
厂长不明不白地死了,有人说是心梗,有人说是自杀。他的死使一些人得到解脱,比如副厂长,他手脚不干净、境界不高,以实用主义态度做人,父母是小业主,不敬畏革命领袖,有意无意说些不敬畏的话。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腐败分子不论是老虎还是苍蝇都会受到人民的惩处。
“没有君子不养艺人”,喜欢文学与爱读书的人在单位都不会受到领导和群众的待见,不论是在工厂、商场、宾饭、餐饮行业,都不受领导喜欢。他们比一般人活得更难,这不是他们的错,是有些人心胸太小、格局太小,不够大气。格局太小的人成不了气候、干不成大事,也不会有好的结局。一个爱读书的人(爱读文史哲书籍)干工作来也错不了,他们会用一颗善心去对待工作,他们不会吊儿郎当的。爱读书的人既使对单位没有“好处”,对国家和民族还是有好处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多几个爱读书的人有什么不好呢?像勇声、禁胤、曾豳地、贾姓电工等人从骨子里咯硬读书有梦想的人,对他们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对于我个人来说,读书与写作是我唯一的出路。我不是公务员又怎么能当官?我一直都在单位工作,没有经商的历练和才能,又怎么能发财。在东方,一考定终身,比如日本、韩国,一个老百姓靠写作出人头地是不可能了,我写作40多年,没有挣过一元钱,倒是每年倒贴了几千块钱(订报刊买书买稿纸信纸邮票信封出稿上网等),可是我还是要为自己点一个大大的赞字。
我是什么人?我有文学的才能却不能在考试中拿高分,我会写文章却不能用它来换饭吃。我不是工程师,会计师、医生、技术工人、手艺人,我体质弱干不了重活不能去盖房挖沟。我既不是考霸也不是恶霸,心地善良、忠厚愚笨,没有小市民的算计和精明,这就是我的基本情况。
有人说我读书没饭吃,有人说我是孔乙己,我不是孔乙己,我没有因为偷东西被丁举人吊打(丁举人歹毒)。现在我在做协警工作,为国家维护一方治安。我赶上了太平盛世,我不但有饭吃,我还下饭馆咧。我的作品经常出现在《塞口日报》、《塞口晚报》上,我发表了1000多篇作品,我并没有因为写作把生活弄坏,我是银行有存款手中有余钱,许多人为我点赞。我心怀感激之情,感谢那些为我们创造太平盛世的人。
干什么都有风险,读书写作的风险是受穷没饭吃。做生意的风险是赔本,开工厂的风险是工厂倒闭,考公务员的风险是考不上。我要为自己点赞,孔乙己悲惨遭遇的时代已经去了,所有的人不管是机关干部、教师,还是普通的工人农民都可以追求自己的梦想,我们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