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张三》人物赏析 -乡情万种入画来

乡情万种入画来

——《捕快张三》人物赏析

文 / 成泽宪

被誉为“最后的士大夫”的汪曾祺先生(1920-1978)出生于江苏高邮市,19岁时离开家乡,故乡的风土人情已深深印在脑中,成为日后小说创作的丰富素材。他笔下的人物个性鲜明,语言接地气,充满了人间烟火味。小小说《捕快张三》延续了这一特点。简单的故事情节,写得简练洒脱,绘成一幅苏北里下河地区市井风俗画。
小说中共有三个人物,捕快张三、妻子、野男人。
先说野男人,文中称他“油头光棍”。这个称呼以前没听过,光棍前面还加个油头。什么是油头光棍?换现在话说,年轻帅哥一个呀!人长得精神,头发光溜滴滑,讨女人喜欢。身体也好,腿脚利索,睡了良家妇女,拔腿走人,屁事没有。捕快相当于现在的刑警,和刑警老婆偷情,岂不是捋老虎须子啊?他就敢,可见胆子之大。
相比之下,主人公张三就逊色了些。妻子红杏出墙,他已有耳闻,在等机会。 这天明明看到一个人从自家出来,很可能就是那个奸夫,可紧赶慢赶,还是差了两步,身体不如人。又不好意思喊,窝了一肚子火。拍门进家,妻子一切正常,“脸上淡淡的”,一番盘问,也没有任何破绽。到底是“刑警”,还没忘记勘察现场,乘妻子做饭的空隙,从枕头下找出了“油头光棍”落下的赤金戒指。老婆出轨别的男人基本坐实。
封建社会妇女不守妇道是会激起公愤的,何况结婚才半年,自己又是一个公职人员,今后面子往哪儿搁? 张三怒火冲天,怎么处理?按当地乡俗,应该是一打二骂三休妻。而张三盛怒之下,竟冒出两个字:去死!还是斩立决,连个缓期都不给。在这儿,汪老先生没有任何琐碎,直接把张三的粗人性格写出来了。

妻子忙上吊,他兀自喝酒,杀气腾腾,绷着。看似冷血,但还在关注着动静。待听到妻子要玩真格时,他的酒喝完了,头脑也清醒了许多,感慨就来了: “你说这人活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呢?”气消了大半。此时,内心另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能啊,她即使有错,也罪不至死!她一死,家就完了,谁还温酒下面给我吃呢?这人虽然粗了一点,但粗中有细,还不至于真糊涂,最后一刻幡然醒悟。弯子转得虽然有些快,却也在情理之中。
再说这个媳妇。这个女人不简单。 文中先没有描述长相如何,估计不会差,不然油头光棍也不会看上她。丈夫因公出差,新婚燕尔,耐不住寂寞,找了一个帅哥刺激一下,在苏北,也是司空惯见的事。遇上丈夫提早回来捉奸,她心里自然吃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反倒先发制人:“回来了?提早了一天!吃什么?”几句寻常问话,没事人一样,其心理素质可见一斑。面对丈夫搜出来的证据,她不辨解,不求饶,只是扑通一声跪下,甘愿受惩罚。见丈夫不肯饶恕,她心里并不相信,以她对丈夫的了解,应该不会如此绝情。她是聪明人,知道丈夫在气头上,才说出过火的话。所以采取了拖延的方法,一步步化解丈夫的怒火。
细读两人下面对话,人物个性精彩呈现:
“我错了。你打吧。”
“打?你给我去死!”
“要我死 ?”
“去死!”
“那我死得漂漂亮亮的。”
“行!”
“我得打扮打扮,插花戴朵, 搽粉抹胭脂,穿上我娘家带来的绣花裙子袄。”
“行!”
“得会子。”
“行!”
“你真的要我死呀?”
“别废话,去死!”
“那我就去死啦!”
一个发泄怒气,一个虚与委蛇,这样的场面哪像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样子?没有!倒更像夫妻间家常斗嘴赌气。这其中,还加了一段媳妇临上吊前的打扮,是一个大号全景特写:喝!眼如秋水,面若桃花,点翠插头,半珠押鬓,银红裙祆,粉缎花鞋。
张山醉眼朦胧看去,能不想起新婚之夜妻子的模样吗?
这是“色诱”,也是女人最后自救的法宝。她想唤起丈夫对恩爱的回忆,她要来一次个人魅力表演秀–谁知道站上杌登还会出什么幺蛾子?至此,一个漂亮的,有心机又敢作敢当的女性呼之欲出。
在媳妇多层次“心理攻势”下,张三终于崩溃,他的心融化了。当听到媳妇“就要挂上了”,突然冒出那句自下台阶的话:“咍!回来,一顶绿帽子,未必就当真把人压死!”顿时,一切峰回路转,接下来就有了“当天晚上,夫妻两人琴瑟和谐。”
随着汪大师的巧妙安排,一段家庭危机最后以化干戈为玉帛蒙太奇喜剧收场。
整篇小说字里行间透着对底层人民烟火生活的善意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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