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联想

  文|李国贵
  不知你是否有被影子吓着的经历?小时候,月光朗照的夜晚,一个人走在乡村的小路上,看那山下黑黢黢、阴森森的,不敢走近,那是山的影子。再看自己的身旁,还有一个像人又像鬼的东西跟着自己,怕了撒腿就跑。听到不远处溪流的声音,简直是心惊肉跳。因为听说过太多关于鬼怪的故事,也看到过电影里蒙面的杀手,自然就把影子与鬼怪、与杀手联系起来了。
  学了物理知道,物体挡住了光的传播而形成的较暗区域,就是我们常说的影子。影子产生的条件有三个,首先是光,然后要有不透明的遮光体,最后就是一个能显示出影子的地方。
  一
  人的眼睛就像是光源,我们每个人都活在别人的眼光里,这眼光大致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赞美、欣赏,甚至是吹捧的青眼发出的,一类是嫉恨、抹煞,甚至是打击的白眼发出的。
  在生活中我们发现,光源越斜,越靠近,影子就越高大。
  一个人突然发现他的影子是那么巨大,伸手可以碰到极高的地方,迈步可以跨到极远的距离,陶醉在自己的伟大里,然后把自己的影子当成真的。当他遇到一道深渊时,他动了动他的身子,于是,在影子的作用下,他迈向了万丈深渊。
  这是一则童话,也是一段实话。
  活在自己高大的影子里,往往是仕途顺意,功就名就之时,也是人最容易犯错误的时候,容易偏听一言,只听得进功绩,听不进过错。于是“功绩”变成了“记功”,记了别人的功;“过错”变成了“错过”,错过了整治的最佳时期。还记得秦二世继位,志得意满,更加暴虐,此时烽烟四起,赵高还在对秦二世粉饰太平,歌功颂德,最后竟是弑君篡位。宇文化及对隋炀帝,陈友谅对徐寿辉,如出一辙。历史上此类先前让你高大,最后让你吃刀的事件比比皆是。相反,李世民却格外清醒,虽有贞观之治的功业,他听得进谏臣的面刺,看得到自己的不足。
  当面极度美誉你的人,可能是最可怕的人,他让你毁在自以为是的虚幻中。
  二
  作家三毛在《逃学为读书》中写过一件事。她年少时偏科严重,十分厌恶数学,数学老师说她是白痴。她当然不服气,潜心钻研课本,三次考了满分,竟遭受质疑,数学老师故意找来高年级的卷子让她当场做,自然是一题未解。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那位老师让她站在画好的粉笔圈里,还笑吟吟恶毒无比地说:“你爱吃鸭蛋,老师给你两个大鸭蛋。”
  从那天起,活泼的小女孩变得沉默寡言,自卑,逃学,患上了今天所说的抑郁症。可怜的三毛,活在了老师给她投射的矮小的影子里。现代教育理念认为,不能体罚学生,不能歧视学生,要维护学生的尊严,使学生获得成长的快乐。失去尊严的童年,失去自信的童年,可能要用一生来治愈。
  我们知道,影子有个特点,当光源升高而遥远时,物体的影子就变得矮小。白眼散发的光正是这样的,这时的白眼只看到你的缺陷,你的过失,你的弱小,他还会别有用心,恶意中伤。让你的影子矮小扭曲,瘦弱丑陋。
  在人生的童年时期,在事业的起步阶段,最容易受到这种眼光的影响。这是最懵懂最稚嫩的时候,即使是生命力强盛的幼苗,也容易被这种带毒的光照毁灭。这时候的影响,不是撒在外面的泥尘那么容易拂拭,而是打进自我认知的一个烙印。
  三
  他人的评价,社会的舆论,往往会左右自己的判断。如何面对自己的影子,唐太宗李世民说过,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要多照照镜子,看看真实的自己。对照历史,历史使人明智,不让悲剧重演。对照榜样,榜样使人奋进,不让自己落下。对照目标,目标使人坚毅,不让自己浮躁。对照法制,法制使人规范,不让自己偏移。
  放过讥笑,把讥笑的伤疤化为结实的肌肉。放过昨天,把昨天的失败化为前行的经验。放过仇敌,把仇敌的攻击化为志气的利剑。放过不公,把不公的压制化为崛起的力量。这时候的你,已经活得智慧了,淡然了,通透了,形不成所谓的影子。
  四
  不作秀、不显摆,不畏缩、不逃避,不违纪、不犯法。实在而坦荡,自在而从容,独立而自主。这时候的你,是身影合一的,即使有人想捕风捉影,也由他去罢。因为自己活在当空的阳光下,没有能显示出影子的地方。
  关键在于,做一个真实的自己。不困于心,不乱于情,不念过往,不畏将来,任凭风云变幻,我自横刀而笑,我自勒马昆仑,我自白日放歌,我自青春作伴。
  五
  常言道,大树脚下好乘凉,于是有人总喜欢生活在别人的影子里。是的,这样做,有十足的安全感。今天的一些富二代官二代,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志在攀比,正是有父母巨大的影子罩着。当他们把这种寄生当成理所当然的时候,悲剧也就产生了。
  《红楼梦》里的秦种,和贾宝玉一见如故,从此两个翩翩少年形影不离,他和贾公子在一起,也成了假公子。他在贾府上下,享受着和贾公子同等的尊重,生活淫荡,不知进取。他以为天上飞的都是鸟,他不知,他就是个鸟人。他以为水里游的都是鱼,他不知,他就是个愚人。最后只有死路一条,弥留之际只有感慨的份。秦钟的问题就是走进贾宝玉的影子里,再也没有走出来。他在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中,忘了自己来自何处,将走向何方。
  依仗心理谁都会有,更何况有时也需要“善假于物”的。教育部组织过 “影子培训”,参训校长和专家校长形成“如影随形”的近距离接触,细致观察专家校长的日常领导与管理行为以及学校的主要工作。这种做法,能让参训校长深刻领悟专家校长的办学思想、治校方略、管理理念和制度方法,在促进管理方面有积极的意义。
  思想要高瞻远瞩,理念要与时俱进,方法可以借鉴,但模式不能移植。因为,影子毕竟是影子,一直走在别人的影子里,永远都只能是步人后尘,还可能邯郸学步,东施效颦。在事业的发展阶段,在人生的上升时期,需要走进别人的影子,跟着学习和借鉴,也需要走出别人的影子,独自完成和创造。
  六
  有光有影,有虚有实,这才有了人生的万花筒,社会的大观园。它本身就是世间的一种存在。事有好坏,物有利弊,影子也有妙用无穷的一面。
  我是用五笔打字的,遇到拼音打字时,慌乱不知所措。一次,借朋友电脑完成一项工作,我马上装了五笔。第二天再用时,再也找不出昨天装的输入法了。朋友告诉我,他装了影子系统。百度了一下“影子系统”,原来是为保护操作系统而创建的一个虚拟化影像系统。进入影子系统后,所有操作都是虚拟的,所有的病毒和流氓软件都无法感染真正的操作系统。
  诸葛亮神机妙算正是用了“影子系统”,他生前设了空城计,死后还用雕像吓退大军,他正是利用司马懿多疑的性格特点,用自己的影子吓了对方两把。
  七
  影子不是鬼怪,它只是一个虚无的存在而已,由于他酷似本体,人们往往会被虚无的现象迷惑。我们需要做的是,不陶醉于自己大影子的霓虹,也不沉没于自己小影子的潭水,更不盲从于他人影子的路途。老子说得好,智者不惑,勇者不惧。对于影子,弱者迷失自己,强者对照自身。
  朋友,你还觉得影子可怕吗?如果我们是明朗的月儿,恒定的大山,澄澈的溪流,就不在乎影子的有无了。即使有影子,那也把它作为自身的映衬,增添些神圣和风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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