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布莉卡 作者：胡疆峤
又是一个周末，我们一大家子围坐在火塘旁，火塘的火光照着我爹兴高采烈的脸。当我讲述完这次出差在飞机上的见闻之后，爹便又开始讲述起他第一次坐飞机的经历：“那时，坐飞机时候连一把钥匙一个硬币也不能带在身上，不然，那个机器会叫个不停。如果杯子里有水，你必须喝完，你不喝，人家会把你水杯没收。还有火机，哎哟，在门口火机堆成山！飞机起飞和降落的时候声音很大，耳朵会震着。飞机也会爬山坡，爬坡时候人都往后倒，有些难受。爬坡结束了，就舒服了，非常平稳，你都感觉不到飞机在朝前飞……”
这是我爹三十多年前给我们讲的他第一次坐飞机从昆明到北京的经历。我爹到北京所为何事，因我年纪尚幼，不得而知了。那些年我七八岁，除了听我爹讲坐飞机，关于飞机我只是偶尔在电影里见过，是电影里那种黑压压一片，往下扔炸弹的那种飞机。当年人们放电影必得选个好日子，那种不下雨的夜就是放电影的好时机。而扶老携幼去看露天电影的情景，久久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屋外细雨纷飞，屋内火塘的火光又再次照亮着我爹有些苍老的脸。我爹用略带疲惫的声音讲述起第二、三次坐飞机的趣事：“从飞机的窗子望出去，大海无边无际，像一面镜子。时常会有一片片白云掠过飞机翅膀。飞机在云雾中穿行，我最担心突然撞着孙悟空了，孙悟空不会有事，我们的飞机就会遭殃了。飞机上还有吃的东西，饭呀、水呀，都不要钱。飞机上还有厕所，我故意去看了一下，也准备打一泡尿，却怎么也尿不出来！”
这是我爹给我们讲他第二、三次坐飞机，去新马泰旅游的奇妙之旅，这些经历他不是一次就说完的，我爹得闲得闲就经常补充些细节。那些年我已经二十七八岁。对于坐飞机的体会，来自于迪克牛仔的歌曲《三万英尺》。“远离地面，在三万英尺的距离，飞机在抵抗地球，我在抵抗你……”这首歌主要是表达歌者无奈上了飞机，产生了一种欲罢不能的爱情故事。其实，我的内心深处也渴望着稀里糊涂的爱一场，然后再坐上飞机逃离。当然，逃离仅仅是为了坐一回飞机而找的理由。
距我爹第二、三次坐飞机十一年之后，有一天我们全家老小又围在火塘边。我告诉爹，说我们的家乡景迈准备建机场，我还是机场建设征地拆迁工作组的向导的时候，我爹往火塘里加了一块柴，并用力吹了吹火，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我爹说，建飞机场？我的天呐，我们这里有那么宽那么长的地吗？大体是哪个方向？嗯！我们国家就是敢想敢干！
我说就在山脚下的坝子边，得搬迁两个寨子三百余人。要削平十八个岩子山头，回填土方以亿计。用地面积三千余亩，计划投资十六亿人民币。预计2017年5月通航。
又一夜，屋外月光如水，火塘的火光又把我爹略带病容的脸照亮了。我爹用亢奋的声音，讲述起第四五次坐飞机的梦幻般的寻医问药之行：“想都不敢想呀，有生之年我还可以坐从我们老家起飞的飞机。昆明才半小时就到了。想当年我第一回坐飞机时候，是从昆明飞北京。而从我们老家出发，过景洪歇了一夜，到思茅又歇了一夜，到墨江再歇一夜！坐个飞机也是赶路赶了一个星期。”
“哎哟！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回到家了。嗯，要不是这火塘的火把我烘得热乎乎的，我还以为我在做梦。你看你，早上才从家出发，在昆明玩了半天玩得累了，晚上就回到家了！”
这是我爹第四次坐飞机，从景迈到昆明，以及第五次坐飞机，又从昆明回到景迈的感慨。那时，我带我爹去昆明看病住院，安排好住院后，我又从昆明飞回老家景迈。我爹出院那天，我早上九点从景迈飞到昆明，晚上我和我爹搭乘东航班机，又从昆明飞回景迈。半个月之内我飞了两个来回共四趟飞机，真是过足了坐飞机的瘾。
从昆明寻医问药回来不久，我们一大家子人，又围坐在熊熊燃烧火塘边。
我爹说：“据说地球的那边还有个社会主义国家叫做古巴，我还真想着去看一看瞧一瞧，古巴老百姓是怎么生产生活的？”
我说，爹呀，那可是在美洲，万里之遥呐！飞机票怕得要上万元人民币！
“上万就上万，现在我们党的政策这么好，连我们这种边疆地方也建成了机场！你们好好搞生产，还怕挣不来飞机票？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国外也该去看一看哟！”
我说，我爹呀！你真是好有理想呀！还真是宝刀未老呀！同时，又禁不住又为我爹竖起了大拇指。想必我爹的第六次的飞行一定会实现，其中的经历，也一定值得大书特书！也一定值得我终身铭记！
我们都期待着爹第六次飞行的愿望实现之后，我们一大家子人仍然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塘边，听我爹讲他第六次跨洲飞行的奇异之旅的那一天尽快到来。
后记：我的家乡座落于澜沧江南岸澜沧拉祜族自治县东回镇景迈机场旁。距昆明市直线距离415公里，距普洱市陆路203公里。我爹今年八十高龄，是退休多年的乡镇干部，近年身患脑梗等老年病痛，期待中的越过太平洋的飞行，恐怕已无实现的机会了。每念及此，不禁泪如雨下。
【作者简介】胡疆峤，男，拉祜族，兽医，74年生人。普洱市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