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和死亡。
我认为更可怕的是孤独,是那种年老的孤独。
阿图·葛文德的《最好的告别》是一本关于衰老与死亡的书。很早之前打开看了三分之一,合上后就再也没打开过。
太难受了,实在看不下去。
接受衰老,只是看到这本书总想起姥姥。
不害怕孤独,却最害怕最爱人的年老的孤独。
当我打开那扇铁门,走近那方小院的时候,一位老人正坐在屋门前的阴凉处的小板凳上,看着脚下,光着脚丫,拿着碘伏涂抹着脚趾上有些磨破的地方,听到门开的声音缓缓抬头望去。
“姥姥”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的?孩子呢?”
弯着腰背慌忙的穿上鞋袜,收起板凳,起身进屋。慢悠悠的喊我进屋后,一步步的挪向板凳坐在了靠近门口的板凳上,而我快步的走向了对面的板凳坐下。
开始和姥姥聊天。
年纪大了,
牙齿掉了,
皱纹多了,
耳朵又聋了些,
头发又白了些,
讲话需要很大声才能听见。
平日的时光里总是一人搬着小板凳坐在屋里,院里,阳光下或是阴凉处,又或站在屋里站在院里,坐在床上,沙发上,板凳子上。
可不论在哪里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并不一人住,可却总是一个人。家人早起上班,下午归来,于是更多的时间里总是剩下一人。即便家人天天都回家,可家人不在家的时光里总被无限放大着。
“这几天我一人从早上坐到晚上。”
“我也不会弄手机,也没手机。”
“我打开了电视,因为听不到声音,又关上了“
“我也不想串门,她们都知道我聋也不来串门。”
“我总在想那么大的年纪了老不死干什么?”
“我们这见了一面就少了一面啊。”
“我前天夜里腿忽然疼的受不了,你妹妹给我揉的”
“我一人吃饭的时候就凑和凑和,我也吃不多。”
“我啥也不太想吃,你买的这些我都吃不了多少,拿着给孩子们吃吧。”
我最不愿意听到姥姥讲这些关于死亡的话。或许她害怕的不是死亡,更害怕的是年老的孤独。活到了九十岁的年纪早已看透死亡,更害怕的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帮不上任何一个儿女的忙。无比期盼的是见到儿女子孙回家,可以和她一句一句的聊着,听着她说过了无数遍的从前。
“你小时候刚生出来一点点的时候就跟着我,为了躲计划生育,躲到了屋后的玉米地里,那时候就怕你哭。那么一点点一眨眼就长了那么大,真快。”
“为了哄你下来不让你在大热天里给邻居背麦子,说你下来我给你洗澡。你就是不听,后来我生气去了地里,你在后面追着我,哭着喊着姥姥你给我洗澡,给我洗澡。”
姥姥哭了,我也哭了。
忍住眼泪,抱了抱姥姥。
恍惚间看到脸上和手上的皱纹又多了些。
这些故事我已经听了无数遍,已经滚瓜烂熟的可以背了下来。可我却静静听着,说一句回应着一句。因为可以这样静静听着姥姥数从前的时日并无多少。
因为年纪大了,走两步路都在浑身疼痛着,听不见别人在说啥,夜里睡不着,白天老打盹。一日一夜的数着日子过日子,一日一夜的等着儿女归来又归去。
不舍的离开这个小院的时候已是两个小时以后。
非要起身带上帽子送我出门,站在门口看我的背影远去直至看不见,这是每次离开必做之事。即便说了无数遍“姥姥你回去吧,我走了。”可依然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我离去的背影。
我会尽我所有可以的时间,多走近那方小院,因为那里有我最爱的牵挂。我会尽我所有使我最爱的人不再独享着年老的孤独。
近几日天天都要走入那方小院,陪伴我那和蔼可亲孩童般的姥姥。
愿天下老人都不在独享着年老的孤独,愿更多的是儿女子孙围绕嘻嘻哈哈的笑着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