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德忠 隶书:杜甫《曲江二首》(其二)
【释文】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
【款识】杜甫曲江其二。丙戍年冬,邹德忠书。
【注释】朝回:上朝回来。典:押当。债:欠人的钱。行处:到处。深深:在花丛深处。见:现。款款:缓慢地。传语:传话给。风光:春光。共流传:在一起逗留的盘桓。违:违背,错过。
【简析】
曲江又名曲江池,故址在今西安城南五公里处,原为汉武帝所造。唐玄宗开元年间大加修整。其南有紫云楼、芙蓉苑;西有杏园、慈恩寺。为着名游览胜地。
这是“联章诗”,上、下两首之间有内在的联系。
第二首,即紧承“何用浮荣绊此身”而来。
前四句一气流转,而又细针密线。“日日典春衣”,并非窘困潦倒所致而是为了“每日江头尽醉归”。
接着诗人又逼进一层:“酒债寻常行处有。”“寻常行处”,包括了曲江,又不限于曲江。行到曲江,就在曲江尽醉;行到别的地方,就在别的地方尽醉。
因此只靠典春衣买酒,无异于杯水车薪,于是乎由买到赊,以至“寻常行处”,都欠有“酒债”。付出这样高的代价就是为了换得个醉醺醺,这又是为什么?
诗人终于作了回答:“人生七十古来稀。”意谓人生能活多久,既然不得行其志,就“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吧!这是激愤之言,联系诗的全篇和杜甫的全人,是不难了解言外之意的。
“穿花”一联写江头景。叶梦得曾评道:“诗语固忌用巧太过,然缘情体物,自有天然工妙,虽巧而不见刻削之痕。老杜..‘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深深’字若无‘穿’字,‘款款’字若无‘点’字,皆无以见其精微如此。然读之浑然,全似未尝用力,此所以不碍其气格超胜。使晚唐诸子为之,便当如‘鱼跃练波抛玉尺,莺穿丝柳织金梭’体矣。”(《石林诗话》卷下)这一联“体物”有天然之妙,但不仅妙在“体物”,还妙在“缘情”。“七十古来稀”, 人生如此短促,而“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大好春光,又即将消逝。诗人正是满怀惜春之情观赏江头景物的。“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这样恬静、这样自由、这样美好的境界,还能存在多久呢?于是诗人“且尽芳樽恋物华”,写出了这样的结句:
“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
“传语”意为“寄语”,对象就是“风光”。这里的“风光”,就是明媚的春光。
诗人以情观物,物皆有情,因而“传语风光”说:
“可爱的风光呀,你就同穿花的蛱蝶、点水的蜻蜓一起流转,让我欣赏吧,那怕是暂时的;可别连这点心愿也违背了啊!”
仇注引张綖语云:“二诗以仕不得志,有感于暮春而作。”
这两首诗总的特点,就是“含畜”,就是有“神韵”。“一片花飞”、“风飘万点”,写景并不工细。然而“一片花飞”,最足以表现春减;“风飘万点”,也最足以表现春暮。一切与春减、春暮有关的景色,都可以从“一片花飞”、“风飘万点”中去联想。“穿花”一联,写景可谓工细;但工而不见斧凿之痕,细也并非详尽无遗。
就抒情方面说,“何用浮荣绊此身”,“朝回日日典春衣,……”,其“仕不得志”是依稀可见的。但如何不得志,为何不得志,却并不明言,只是通过描写暮春之景抒发惜春、留意之情;而惜春、留春的表现方式,也只是饮酒,只是赏花玩景,只是及时行乐。
诗中的抒情主人公“日日江头尽醉归”,从“一片花飞”到“风飘万点”,已经目睹了、感受了春减、春暮的全过程,还“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真可谓乐此不疲了!然而仔细品味,就发现言外有意,味外有味,弦外有音,景外有景,情外有情,“测之而益深,究之而益来”,真正体现了“神余象外”的艺术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