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小寒,无论节气还是天气都被人们扁的圆的窄的宽的说了一通,不过无甚妨碍,它仍然横着竖着走着窜着在你的袖子袜子领子脖子上恣意吹拂,然而也不干己事,我还是或坐或立或躺或弯着翻完我的小书。之前有人给荐了《沉默》,远藤周作的《沉默》,当时谁也不知道是谁的《沉默》。后来买了来,置之“小隔”。今日看完,颇有慨叹之处,聊记。
与东方崇敬佛陀相较而言,西方信仰天主,皆为人们内心目为宁静之所在。早先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时,卡拉马佐夫家族中最纯粹的兄弟之一阿辽沙,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女子,以及真真假假的白痴公爵,每一个人身上都具有深重的宗教痕迹,都秉承着耶稣的自我牺牲精神,在混沌的世道中以身受苦难,以拯救堕落之人。
当葡萄牙的司祭搭乘偷渡的船悄悄穿行在黑暗的海上时,聆听海水冷冽的轻吟,他的内心被未知的前景与炽热的梦想所充盈。当陌生国度的村民因信仰天主被绑缚海中木柱,或者司祭流浪山中,被一个反复嫉恨的弱者所出卖,甚至亲睹同伴为救信徒不顾生命走入海中。曾经满腹传教壮志的司祭犹疑了,一星点火苗乍然闪过,渐渐在灵魂中时不时出来叩问他的心门“神,真的存在吗?”如同无边沉默的大海一般,主也沉默不语。直至在污涩的监牢中,听从他的老师,从圣象上踏过,从此弃教,也从此袭用一个死去日本人的名字和他的妻子。
故事到这里讲完,但令人思忖的却是末尾的句子“在这个国家,我现在仍然是最后的天主教司祭。而,那个人并非沉默着。纵使那个人是沉默着,到今天为止,我的人生本身就在诉说着那个人。”没有它,这本身是一个放弃的故事,有了它之后,却变成了一个关于信仰的真实与附和的故事。说它关于真实,因它实现了一个信仰者从疑惑到开朗,从形式通往到精神内核的最终目的。而它的附和,则是附和着天主的行为与品质,那也是一代代传教者所传递下来的信念——自我奉献,悲悯,受难。弃教是为了救人,受难是为了救赎,救赎的对象却是别人。这样一个故事,如果换个名字,绝可称作“一个神甫的信仰传记”,但远藤周作却说它是“沉默”。也许在他们看来,会呼喊召唤的是浮世的英雄之辈人间的王者,而非宁静世界里的信仰缔造者。沉默正对应着主悲悯世人的面容,他沉默着,陪伴着,与人同受着世间的苦难。
但,在那片土地上,真的需要这一信仰吗?真正有人理解它吗?饱受苦痛磨折的村人,又将如何承受深重的现实?只是以一个他们自己也不理解的神的泡影罢了。而这些,在一潭泥沼里无法生根的花木,以及砍伐者的轻视鄙薄,成了神甫们绑到背上的十字架,如同耶稣受难一般,孤独地前行。
远藤周作对于信仰的思考,凝结着沉重的历史。历史的车轮在行进中碾压过多少白骨与血肉,而对于信仰,我们却无法辩驳,惟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