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早出门,顺着两个月来渐次熟悉的一条老路走出来,遥遥看见小城的火车站。自求学到工作一直在不同的火车道上,快的慢的,红的绿的,各自裹着一身乏善可陈的铁皮载着一窝困倦的睡眼,急于奔赴更远的地方。要去孔敬无非大巴或者火车,同去的姑娘C说既然来了泰国,不妨体验下这里的火车。我本来无可无不可,这样一说,更有了兴致。于是跑到售票点,用有限且蹩脚的泰语,跟售票的伙计叨叨了一番意思。幸好,这位仁兄没有国内令我头皮发麻的阿姨们那么彪悍,一直秉着温和的态度与我们打交道。拿到票的时候有点小讶异,原来不同国家火车票都有差异,拈着那张薄薄的类似超市发票一样的纸片儿,顺利坐上了出发的火车。
早就从伙伴们那里耳闻过泰国的火车,未见时不置可否,真正看到时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并不由想起两年前从长沙半夜回家坐的那趟小绿皮来。稀疏的旅客,三三两两,在沿途小站不停地上上下下,配合着慢悠悠的速度和车顶的风扇,不免给人公交汽车的错觉。早上八九点的阳光被隔离在车外的野草和稻田上,拔直的树木分得一点儿,剩下的便钻进窗来,打在人的手上脸上,和着一丝儿风,倒还凉爽。这儿的火车没有报站,也没有写明座位几号几号,上车不过挑个顺眼的随便一歪,穿着制服的检票员在票上抠个洞也就了事。
懒洋洋地,偶尔瞟瞟外头的一路稻秧子,再看看车内啃早餐的二两人群,听听只懂得一个半个字儿的家长里短。不可否认,像小时候逗一只小白猫喵喵叫的心情。
到孔敬出奇的准时,叫了一辆嘟嘟车去机场。路上瞅着越来越偏僻的两旁,我们心里开始起突,竭力辨认起路边的标识,渐渐地确认又怀有一点儿忐忑,直到眼前出现“airport”才松了口气,彼此相视,笑着对师傅道了谢。坐过很多次车,这次竟然像第一次出门远行的孩子一样无比勇敢又心怀恐惧。
二
第二天一早,下楼吃东西,与餐厅的服务人员用泰语交流不利,干脆说起了三四年没用过的英语。幸好,到底没有太辜负七八年的学习光阴,总算助我吃到想要的早餐。饭后搂着肚子,踱步到宁曼路,与躺在嘟嘟车里躲太阳的师傅讨价还价。在我们使尽了一丁点泰语能力以后,再次义无反顾地使起了英语,最后被师傅流利的英语打击得两眼发直。
从嘟嘟车上望去,烈日下一切都有点盎然与葳蕤,阳光让双条车的红更加耀眼,也让疾驰的摩托车更加呼啸。
到了塔佩门,师傅笑着对我们说“have a good day!”
“cokunka!”我们一起回道。
转过头看着塔佩门,旅行好像开始了。
计划旅行的时候,C说“两个地方,海边和清迈,你更想去哪里?”
“清迈。”我说。
站在塔佩门前,阳光肆意,生活灿烂得像一条岁月的星河,青春而斑驳,古旧而生气。历史流过去了,而生活还在。古城如果只剩下了城,也只是几块石头几许瓦砾而已。在动荡的日子里,总会有一面土色的砖墙,几杆蓝红的旗子,一群白色黄色黑色的人们,和广场上遍地啄食的鸽子,在晴好的天气里,随意徜徉。尽管这种徜徉不过片刻。浮生偷得闲半日,安之即可。
写到这里,字句之间的那种末日狂欢之感再次显露,并非刻意。然而刻意的炫耀不值得一顾,最是不自觉的令人不安,好像已然无所谓。
三
泰国寺庙遍地皆是,走在清迈这座城市 ,有人说最多的就是寺庙和咖啡馆。五步一馆,十步一庙,大概也不为夸张。看着来往穿梭的双条、嘟嘟和摩托车时,我只觉尘土张扬得很,也喧嚣得很。听着累累在耳的普通话,时常要带点各地的味道,更觉聒噪和烦闷。
斜穿过小道,走进一个不知何名的小寺,外头的名字都是泰文,无从得知,内中一座金色小佛塔和宝殿。人不多,越发显得静谧,在峭立的高树之下,拣了张小石凳坐下,竟然有叮铃的声音伴着风声潜入耳朵里。抬头望了下,原来是塔顶和殿檐的风铃,单只一个小铃,被风一摇,清悦得紧。
探了几个寺,相似处颇多。
“还是寺庙,没什么差别。去不去?”C回头说。
“前面有英文,WatChedi Luang,好像挺有名的,去看看吧。”
门口买了票,贴了张“tourism”,检查了下衣服,脱掉鞋,进了大殿。僧人忙着布置,似乎与国王的去世有关。所有的大殿都同样庄严,默念了会儿,拜了拜,退出来。隔了点距离,有半边建筑遥遥映过来。走了几分钟,那一座庞大古朴苍茫的佛塔赫然出现。绕着它走了一圈,我想历史的痕迹从来不需要多多,它只是蕴藉了些,沉默了点,让看它的人也沉默下来。
后来去了清莱,在白庙与黑庙之间徘徊,天气阴沉,长途困乏。而那座历经多年沧桑的佛塔,在记忆中的阳光里,与佛铃相伴,堪堪磨灭不散。即使爬上素贴山,亲见了双龙寺灼目的辉煌,亲悟它所带来的现世之平乐喜宁;也即使俯瞰清迈全城,在日光里潇然一笑,诸多苦恼成为乌有。
梁实秋先生在《雅舍小品》后写到“长日无俚,写作自遣,随想随写,不拘篇章”。借先生一语,聊遣长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