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五年》读后感——1587:抵抗者的悲剧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杨慎《临江仙》

杨慎填就这首词时,可曾想到他身后的那个大明朝到得而今,也只是化作几卷史料,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历史总是如此,无论是建立千载功业,还是背负万年恶名,终归不过是某书页上的一个名字罢了。然而作为一个历史学家,黄仁宇恐怕并不满足于将这些早已被埋进尘土的往事流于一声长叹,而试图从中探出些帝国时代的究竟。

因其与传统史书不同的叙述方式,我们或许不能将《万历十五年》作为一本史书去品读。本书从万历朝的几个典型的人物出发,将明朝的礼仪、成例等条框之事巧妙地穿插于那些基于史实的细致的叙事之中,并随时以之佐证作者自己的历史观点。这样偏重议论而在叙述中略加修饰的方式,使整篇行文虽显凌乱,却也不失连贯,且增加了趣味。

既是如此,那么本书的主要价值则不在于对真实历史的考证,而在其启发性。它着重为我们叙述了几个重要人物的——不妨称之为——悲剧,并一步步分析出导致他们的悲剧的原因。而这些原因的总和,便是本书想要探究的目标——大明王朝以及其代表的延续几千年的帝制没落的必然性。

以这个帝国的最高领袖万历皇帝为例。他幼年登上帝位,在首辅张居正和大伴冯保的督促之下努力学习经史。贵为天子,万历不被允许拥有幼儿的天性,而必须履行他作为皇帝的职责。这样的矛盾,便为后来万历的叛逆行为埋下了伏笔。虽则如此,万历毕竟饱读了诗书,成年之后也曾励精图治,幻想着一展宏图,成就“万历之治”。

然而事实总与愿违。书中提到,“他们(文官)所要的只是一个个性平淡的君主作为天命的代表,其任务就是在他们的争端无法解决时作出强制性的裁决”。说到底,皇帝虽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但在一个以道德而非法律为立国之基的帝国,皇帝也不过是伦理道德的傀儡罢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万历只好将他放出去的鸿雁硬生生地拉回来,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便是连立自己心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为太子的心愿,也只能被迫使之重返梦乡。

年轻的万历皇帝可能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凭借着自己的九五之尊,和手下张居正、申时行等能臣的才干,却处处受限,难以遂愿。可见帝国这一庞大体制的可怕之处,便是连它的君主,也丝毫动它不得。渐渐地明白了这一可悲的事实之后,万历选择了他的反抗方式:无为——既然无法得到皇帝的权利,索性连皇帝的义务也一并抛弃。

天子尚如此,那些试图彻底地改变这一体制的抵抗者,无论是强硬的张居正,还是平和的申时行;无论是刚正的海瑞,还是圆滑的戚继光,抑或是矛盾的李贽,他们的努力,也都势必以悲剧收场。

固定的成例、停滞的发展、僵化的道德,这些社会体制的产物最终导致了万历皇帝的悲剧。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片光华熠熠的土地渐渐变得畏首畏尾。比起权衡利弊、开拓进取,在所谓士人的心里,不若“依祖宗之法”、“不逾礼数”更为妥当。即便个中出现过诸如张居正之类的反抗者,最终也逃不出人走茶凉的命运,只是昙花一现罢了。如此这般程式化的思维方式造就了那个时代的枯萎,也编织出一幕幕抵抗者的命运悲剧。

《万历十五年》便是通过这样几段悲剧,向我们预示了一个庞大帝国必然走向衰落的未来以及这种必然性的原因:如若不能适时图新图变,那么我们终将被禁锢在自己所织造的绳索中,酿出一场又一场新的悲剧来。

正所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我想《万历十五年》绝不仅仅展示了大明王朝的前尘旧事,更警醒着当下的我们。

现在,回头再读读杨慎的那首《临江仙》,怕是又多了几重趣味。

文 |郑伊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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