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于大自然的歌者——读董贺诗有感

董贺的诗,带着清新的大自然的气息,带着质朴的乡土气息,不难看出,作者对大自然,对土地有着深深的眷恋。

董贺是秦皇岛青龙县人,他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所以他亲近大自然,对大自然有着深厚的爱,即使后来又远离家乡青龙,到南宫当了一名教师。

诗集中有很多是直接歌颂大自然的。如:
《在山谷的怀抱中 》这样写道:
我被春风唤醒,
这个午后
在山谷的怀抱中,足足做了几场好梦,
眼前的柳絮
有意无意地
在窗外的玻璃上打转,
像告诉我
梦中未传出的话
在这儿,
牛羊、云彩从容自在
远离人世,
众多花朵在轻轻地打开自己,
风耐心地擦拭万物
楸子树站在路旁,
露出时光粗糙的掌纹
在旁边,溪水从山的深处走来
说着内心的隐秘,
几只蓝色的蝴蝶
穿梭在荆花和青蒿丛中,
像句子间鲜亮的词语
天空很白、很清,
有些事物奔我而来
有些事物正试图离开,
那么真实
路旁的杂草和藤蔓,
像凄杂的心事
终会过去。
旷野里蒲公英
在和孩子们道别,
深情的泪水
打湿农人的裤腿。
而在更远的塘边
芦苇正摇动绿色的笔杆,
写一封长信要寄给远行的人

山谷中的树木,花朵,牛羊,小溪,那么自在,那么安宁。也许,只有在这里,才能塑造一个安静的灵魂。

再如《清晨,金色的蹄印 》
清晨,金色的蹄印正踏上地平线
无数的事物试着掏出心中的闪电
那么欢跃,胜过黄莺的啼鸣
那么急迫,胜过山泉的流淌
像是要从禁锢中冲出,
腾起希望的水浪和烟尘。
……
在耀眼的蔓延里
在口齿留香的园子,
我多想写成一首诗,
像眼前的豆畦和草甸子,
那么整齐、葱绿
也如同你的名字,
充满鲜亮的质感

《梯 田 》
藏有月和星子,
绵延直上
这里,
是橡树与杜鹃花的故乡
是山溪和雏鹰
清浅的梦境
它们合起来,
绚烂又招摇
……
这一小块是玉米、
上下分别是高粱和大豆
鲜明的层次感薄如蝉翼
一般高低 一样颜色
风掠过的时候,
更像波浪从山间的平地涌上去
万物欢愉,沐浴在巨大的安静里

大自然的一切在作者笔下是那么安静,那么有灵性。也许,作者一生最美的诗行都与它有关。

再有《冬,忙着补妆的女人 》

麦粒进了囤,
秋天的作物也成熟了
连果子也都进了各家的花篓
这个女人
就有些显老了
她的皮肤松弛、面色发黄
甚至长出了很多雀斑
这让爱美的人很是心伤
闲下来之后,她就忙着补妆了
淋漓的秋雨能洗净面颊,
然后该有些小雨让皮肤湿润,
最好再有些凉风
别太寒,
才能让皮肤紧致
等到霜冻,就算打上了匀乎乎的粉底
然后小雪啊 大雪呀
都来了
那么光滑
把所有不忍直视的都遮住了
那么洁白 似乎又恢复了少女的容妆
这个时候,冬就开始笑了
不信,你就看吧
腊梅花开了
她的鬓旁又散出了缕缕的香

春夏秋冬,在作者笔下就像有着各种情感的人儿,冬,是爱美的女人啊!

同时,他的诗中又有对大自然被毁后的痛楚
如《秃山》

我必须从味蕾说起
那些远方的,或黑或白的
和我家乡无半点关系的羊群
竟然爱上了这边的橡叶
竟然征用了我可爱的乡亲
我的乡亲,在日出之前出发
在别人出发之前出发
甚至在橡树还没睁开眼睛之前出发
他们带上饭菜和编织袋
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山
群峰低垂,溪水呜咽
一场掠夺,正在进行
那些袋子如同一条条大蚕
把漫山的叶子都吞进胃

我仿佛看到大蚕的肚子
一个个鼓起来了
乡亲们的钱包
也渐渐地鼓起来了
可是这一座座的山啊
我无数次写诗赞美的青年
英俊潇洒的他们,
在慢慢地慢慢地,
变成秃子

诗中有对亲情的描述,如
《羊羔及其他》中,
洁白的雪球也旋风般地跑回家
看到羊,父亲就不想我了
它们准时回家,
不像我
如天边的飞絮,还挂着泪花

再有《大雪 》中
人间也有大雪,纷纷扬扬的
从时光的内部孕育,再腾为云气
从莽苍的天空中下来 ……
他就守着大山、云彩和羊群
拉扯着,供我们兄妹都读完大学
这些年,我在外打拼
一年才回两次家
去年腊月,他在百米外的山梁上看到我回来,就大声喊着“儿子、儿子”
跑下来搂住我,
我的泪水发烫
一下子打湿了他瘦弱的胸膛
那一刻,我才发现:
大雪,那么多的大雪已经落在了他的头上

《冬至书 》
站在寒气的风口,终于要捱到了
临近回乡的腊月
一场雪
也在赶来的路上
一九还没到,儿子的手就长了冻疮
泛着疼痛的红,如针尖上的血
在我和妻的心头滴沥着
今天依旧起晨读、上课、值班
依旧给父母问候,
酸菜汆白肉和饺子的香气
从电话那边传来
父亲说:高兴了就多喝一杯
这一天,太阳直射着南回归线
这一天,牵念在北风的谣曲里疯长
细数着将在寒冰中的日子
我微笑着,
仿佛又看到山沟里花的开放

这些虽然在写亲情,但作者还是不自觉地用了山沟,风口,雪,云彩,羊群等意象。怎能说作者不眷恋大自然呢?
当然诗中更有对故乡的深深的眷恋。

《一声鸟鸣 》
必须从一声带着乡音的鸟鸣说起
从对面楼放置太阳能的屋顶上,
那声叫
像一枚镖,向我扎过来。
“啾啾—啾啾”
一扭翅膀,射向深渊的靶场
如光阴一般,再也寻不见了
而此时,无数只鸟
正掠过脑海
从遥远的树干和草丛
从山坳、土洞、废弃的院墙
从高压线的铁架。
它们像花朵,杂着不同的声色开裂、绽放
我面前的每根树枝,都蜗居着一声鸟鸣。
思想的残羽斑驳
像词语的纠缠与摆脱
是这样的一种真实
如同述说村庄的事物,
那些悲欢与归宿,
那些信仰和直觉
我捂住阵痛的胸口说“够了,够了”
为我已不能在花丛
中分清那些我熟悉的
为我再没有资格去评说

诗集中,也有一部分,表达了一种孤独,一种内心的忧伤和急躁,同样也是以熟悉的农村事物为意象。
如果说《悬挂的灯与钟表 》
不安地烁闪,
壁挂着满腹的心事,
在昨日依稀的梦境,
花开的如此慢
扑朔的光
像在思考一个决定
旁边的钟表被钉在墙上,不得动弹
也无法出声,
由此我怀疑——是不是要从上面跳下来
裸露和真实的存在,
那盏灯看过白色的汗液、
彤色的兴奋、蓝色的忧郁
以及黑色的忧愁,如此闭合的状态
让心灵的书页
写满惊讶、唏嘘与满足
而此时,钟表最长的手臂
从上一秒钟,从离地面两米高的上空
如幻象般坠下。
那一刻,在时间的栅栏中
压着失血的唇语,
压着未及发生的悲喜
它们最终发现——
自己和圈养的仆隶多么相似

还没有太多的大自然意象,那么
《楔子》
当尘世如割,人心如墨斗
就请先痛哭一场,
看词语随着眼泪滚落,
防风的衣具
露出干瘪的笑
篱下的荼蘼
惨白的映衬
看彼此黯然神伤,
风把这穷途
琢回事物的本象
豆腐心外的刀子嘴,
耳根下的软话
都收着吧,
经年积压着的芥蒂
以及羞辱、阵痛和冰冷的风
都收着吧。
它们是楔子,
嵌入生命并成为一个部分,
让我们带着痛感凌乱在风里

就又以木凳子上的楔子为意象了。
《脆弱的秘密 》

前方,伸开柔软洁白的腰肢
那茫茫中的指引,芳香的魅惑
牵引着无数肮脏的口鼻
也或者,期待变成某个词语
去追逐
超越
去揭开脆弱的秘密
这尘世,蜗居的人间
缭绕着悲欢、荣枯的烟火
我们的思想和果品一起
就那么赤裸裸地置于案头
供人瞻仰或凭吊
在时间的旷野里
我们奔跑 摔倒
在时间的旷野里
最后,如孩子般哭泣

诗中的“旷野”,仍然又让人想到大自然。

当然,所有的文学作品里,爱情永远是不变的主题,董贺诗中也是这样的。如:
这种动人,
与初见你时那么相像
这么多年,看安静读书的你
依旧能生出颤动的暖意,
鬓下的发丝轻垂,
你不时拂动,
像风吹过丝瓜的青藤
和散落一地的浅色花瓣。
你似乎认为
彼此已成为互相守护的亲人
这么多年,
任性和撒娇
从来都是真爱的表达方式
在词语的悬崖,
漫天飘落的碎布
以及语锋的对刺,
让我们过早对生活举起白旗。
那风中猎猎的,
正悄悄掩盖尘世的诸多秘密
“真正发生的,多于我们的经验”
里尔克说,在人生的情网上
挣扎也罢
放情地亲吻也罢,
我们的内心
愈来愈需要在湿漉漉的雨丝中,
浸上动人的色泽
而这种动人,与初见你时那么相像

连爱情诗中,也有丝瓜的青藤、散落一地的浅色花瓣这样的字眼。

怎能不说,他是大自然的赤子,是大地的歌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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