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式”笔法 匠心独运——《边城》风土人情的巧妙渗透

“沈式”笔法 匠心独运

——《边城》风土人情的巧妙渗透

文/熊华忠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叫‘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孩,一只黄狗。”

翻开《边城》,沈从文开篇便为我们细细描摹出一幅湘西风光的人文画卷。

这个开头,沈从文好像用了一个极长的电影镜头,一镜到底,不带喘息,从容而又缓慢地拍摄了这个地方的全景。他又像是租用了一台直升飞机,从空中俯拍,将整座小城以及周围的景色尽收眼底。这里的美就像是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远离尘世的喧嚣。

读到这里,你也许会产生这样的疑问:男主角在哪儿呢?女主角又在哪儿呢?为什么要对山山水水做这样用力的描写呢?这简直不像是小说,倒像是一篇散文。急性子的人往往读不了,但如果抢先翻到后面看了故事情节,恐怕还是会回来细细品味这一番景色。因为沈从文笔下的景色是与众不同的,他不是为了衬托环境,也不是以景写人。故事就这样在一幅水墨画的背景之中徐徐展开,命运的悲剧也逐渐拉开了帷幕。

作品通过抒写青年男女之间的至纯情爱、祖孙之间的真挚亲爱、邻里之间的善良互爱来表现人性之美的。作者想要通过翠翠、傩送的爱情悲剧,去淡化现实的黑暗与痛苦,去讴歌一种古朴的象征着“爱”与“美”的人性与生活方式。

山脚的小溪边住着一户人家,有一位老人,一个女孩儿和一只黄狗。这个女孩儿就是小说的女主角翠翠。翠翠不过十几岁,她几乎是被大自然养育出来的一个孩子,皮肤黑黑的,眼神清澈如水晶。沈从文把她形容成一只小动物,她从来不发愁,也从来不生气。翠翠与他的爷爷相依为命,他的爷爷是渡口的老船夫,几十年如一日,忠于职守,而翠翠终日陪伴着爷爷撑渡船。生活平淡如水,生命好像在这里静止了。沈从文对人生有一种奇怪的看法,他觉得人如果想要追求更高层次的美德,就必须保留动物的原始天性。在他的眼中,只要能保持天性的纯良,即使学历不够甚至智商不够都不是问题,照样可以获得天生的快乐和不知不觉就得到的智慧。

翠翠这个小女孩的身上倾注了沈从文全部的爱,她简直就是集天地之精华,被山间的清风雨露孕育出来的一只小灵兽,她无忧无虑,她快乐无比。沈从文曾经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说,我想建造一座希腊小庙,精致、结实又匀称,这是我的理想建筑供奉的是人性。在我看来,沈从文所说的人性可能与我们现代人理解的人性并不完全相同。咱们今天谈人性,可能更注重他与动物性的区分;但沈从文偏偏认为,人性最美的地方就在于它与动物的相似,所以他几乎把女主角翠翠写成了一只小动物,而他心目中那座供奉人性的小庙似乎就坐落在边城,它就在翠翠的身边。随着翠翠这只小动物慢慢长大,她的生活也渐渐被俗世吹进了一些波澜。

茶峒城里有个在水码头上掌事的龙头大哥顺顺,顺顺有两个儿子,天保和傩送,两兄弟都爱上翠翠。翠翠爱二老傩送,不爱大老天保。大老天保在失望之下驾船往下游去,失事淹死;傩送因为哥哥的死在心里结了一个难解疙瘩,也驾船出外了。雷雨之夜,渡船老人死了,剩下翠翠一个人。傩送对翠翠的感情没有变,但是他一直没有回来。

汤显祖评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论及戏曲的收尾,说“尾”有两种:一种是“度尾”,一种是“煞尾”。“度尾”如画舫笙歌,从远地来,过近地,又向远地去;“煞尾”如骏马收缰,忽然停住,寸步不移。

《边城》各章的收尾,两种兼见。

“翠翠正坐在门外大石上用棕叶编蚱蜢、蜈蚣玩,见黄狗先在太阳下睡着,忽然醒来便发疯似的乱跑,过了河⼜回来,就问它骂它:‘狗,狗,你做什么!不许这样子!’可是一会儿那远处声音被她发现了,她于是也绕屋跑着,并且同黄狗一块儿渡过了小溪,站在小山头听了许久,让那点迷人的鼓声,把自己带到一个过去的节日里去。”

这是“度尾”。

“……翠翠感觉着,望着,听着,同时也思索着:

爷爷今年七十岁……三年六个月的歌——谁送那只白鸭子呢?……得碾子的好运气,碾子得谁更是好运气……

痴着,忽地站起,半簸箕豌豆便倾倒到水中去了。伸手把那簸箕从水中捞起时,隔溪有人喊过渡。”

这是“煞尾”。

全文的最后,更是一个精彩的结尾:

“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个在月下歌唱,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七万余字一齐收在这一句话上。故事完了,读者还要想半天。你会随小说里的人物对远人作无边的思念,随她一同盼望着,热情而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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