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
一部200斤负重的自行车
历时77天
其中74天未遇人
开创了人类单人自力横穿羌塘的先河
作者 杨柳松
羌塘,藏语全称为“羌东门梅龙东”,意思是“北方未知的空地”。
作为青藏高原的组成部分,羌塘高原南北最宽760公里,东西长约1200公里,面积59.70万平方公里,占青藏高原总面积的1/4,由藏北无人区、可可西里无人区、阿尔金无人区、昆仑山无人区连片构成,旅行者们称其为“大羌塘”。
这片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的苦寒之地,其边缘地带尚偶有牧民足迹,而一旦深入荒原,则到达人类生存的禁区。
大羌塘穿越路线图
2010年9月21日,著名户外论坛8264上突然出现了一篇名为《北方的空地——孤身穿越大羌塘无人区》的帖子。楼主“逆流之河”发表了他于2010年4月20日至7月5日77天横穿大羌塘的游记,名震户外,一帖封神。
时至今日,这篇神帖的点击量已经超过3800万,而这场史无前例的旅行也成为中国,乃至世界探险史上的里程碑。
2011年,该帖经整理出版为《北方的空地》一书,被驴友们奉为游记天花板,网名“逆流之河”的作者杨柳松亦成为小驴们仰望的大神。
然而,据说因作者不愿续签版权,该书目前已绝版,市面上正版书大都要卖到二百多元的高价。作者杨柳松亦几乎绝迹于公众面前,曾经名噪一时的他低调得令人发指,仅能在他隐去本名的微博中窥见一丝侠踪。
一周前,微信读书突然上架了这本书的电子版,好一个惊喜!
坐在舒适的沙发上花费短短8个多小时,便走完了杨柳松花费77天、跨越1400公里的艰险旅途。
读完最后一字的那一刻,兴奋、怅然、满足、不舍、崇拜、心虚,数种情绪一同涌上心头,像与老友一夜把酒叙旧,却将在黎明各奔前程,又像恍惚间见到了偶像,却惊醒发现是一场大梦。
一个人,推着200斤负重的自行车,历时77天,其中74天未遇人,开创了人类单人自力自西向东横穿羌塘的先河,其间艰难险阻实在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从Day 1到Day 77,杨柳松以日记的方式详尽记录了每一天的行程以及旅途中的感悟。
虽然这是一场充满困苦的壮举,但得益于作者幽默而简练的文风,这本书读来却是十分惬意。
面对不可避免的伤痛和困境,作者总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甚至常常讲起冷笑话自黑。
手指裂口深可见骨,他只笑说:「恰是右手食指,若没了,就再无抠鼻子、掏耳朵的享受了。」
右腿下坡时被自行车刮出无数龟裂,他自豪道:「腿是最有效的刹车工具,具有耐磨损、自我修复功能。」
路遇夹冰带雪的十一级劲风,他半科普半自黑地写道:「这是标准姿势,面对恶劣天气,将自行车横风倒下,整个人团成个肉球,趴在隆起的驮包后面。远处看,则脑袋不见,屁股半撅,有如鸵鸟。」
两个半月在雪地、滑沙、泥沼间的孤身跋涉,孤独是常态,也曾陷入萎靡,而荒原的野兽们成为唯一的伙伴。
迁徙途中的藏羚羊群绵延几公里,看似凶残实则温驯的野牦牛绕近营地窥探,“咕咕鸟”叫早,野驴催路,孤狼幽幽地尾随,棕熊悠悠地带路……
书中写动物的段落数不胜数,有的令人捧腹,有的令人后怕,而一以贯之的是作者对它们可贵的平视姿态。它们不是低人一等的牲畜,不是必须征服的敌人,更不是饥饿时的一顿饱饭。它们是目送客人路过的荒原之主,是如孩童般好奇却无恶意的朋友,是跨越物种慰藉心灵的旅伴。
正如作者所说:「生命与生命间总有温暖的邂逅。」
说实话,这段孤苦之旅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同质化的重复,无非是冻土时快行,遇到泥沙地缓进,过河则挣扎忐忑。再奇诡的风景,见多了也便视觉疲劳了,再坎坷的山河路,走多了也便习以为常了。
在由这段经历改编的电影《七十七天》中,导演给以杨柳松为蓝本的主角安排了勇斗饿狼、邂逅美人等故事。
电影需要戏剧冲突,这无可厚非,但真实的人生没有那么多跌宕起伏,只有日复一日的前行。而我更喜欢后者,喜欢作者忠实记录下他在日复一日的苦行之下不断变化的心境,会纠结、会沮丧、会失控,然后又会一次次地振作精神、望梅止渴、自我鼓励。在我看来,这种在精神上对自我的突破,是比什么斗饿狼、谈恋爱的桥段更加珍贵、更有意义的存在。
「荒原最大的魅力,不是常人难得一见的风景,不是宅男无法想象的旅行体验,而是没有任何世俗标签,你只是单纯的自己,单纯的思考,单纯的行走。」
行于荒野的人,似乎总是更加纯粹、更加坚韧、更加豁达。
在极度的荒芜中遇见自我,也许就是荒原旅行的意义。
旅途终结,作者形容他走出荒原的感觉:「事实上,走出荒原没有想象的幸福感,或是什么成就感,甚至是一种轻度的抑郁和迷茫。巨大的幸福并未如期而至,偶尔的幸福也是短暂。」
这让我想起《进入空气稀薄地带》中形容登顶珠峰那一霎那的感受,异曲同工:「当我步履沉重地缓慢登上通往山顶的最后几级台阶时,突然有一种沉入水中、生命正缓慢前行的错觉。然后我发现,自己带着空空的氧气瓶跟一根残损的铝制勘测杆站在一层薄薄的楔形积雪上,再无更高的地方可攀了。一串经幡在风中猛烈地摇摆着。」
一本书完结,一段旅途告终,但人生还在继续。
从作者今年的采访资料和微博的动态看,他的终点确实远未来到。在这趟77天的极限之旅后,他依旧出没于各个无人区,其后许多年间多次深入羌塘,进行野生动物的观测、摄影与记录,还拍摄了一部文旅电影《天地辽阔》,也许近期可以上映。
生命之旅没有终点,唯有为了热爱步履不停。
「生命是一条贯通的河流,一切皆是没有开始的复始。
我们所期望的终点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