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辑《读库》一共包含了七篇文章,分别是:《上海浮生》《百年前的交游》《诗的奇迹》《大业》《心病》《文化人黑〈三国演义〉》以及《戴森印象记》。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打工人”田维堂先生曾经是一位作家,可能我们就没有机会看到来自第一视角的这么有意思的故事。
在文中,年近六旬的田先生,用充满趣味的文字,讲述了一家三口在上海打工的9年里所发生的种种故事。
看完这篇文章,突然想起来路铭老师在他的《大国大城》这本书中所推崇的大城市的种种好处。田先生的这篇文章,应该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
尽管刚来的时候非常担心“上海那样群雄逐鹿的国际大都市,我这样的人去了可能只是蠢材或者庸才,没人会把我当回事”,但实际的情况却是,刚刚来到上海的时候,只能租住在每月八十元租金的,以前用来养猪的“猪圈”,先找了一份看不到希望的工作,混了十天半月,后来找了一份在工地做苦力的活,每天工资二十七块钱。到后来,经过努力,不但居住环境大幅改善,而且还事业小有成就。
”
关键这还不是靠拼死拼活996获得的,作者在文章中也说了,他平时空闲很多,可以有大把时间陪女儿玩耍。
从刚来的时候坐火车,到离开的时候坐飞机,上海为田先生的生活带来了一次“飞跃”。
让人遗憾的是,田先生因为户口的原因,女儿入学受影响,不到五十岁,就不得不终止了他的上海生活。这其实也是目前中国城市发展中面临的一个很大的困境。
黄奇帆在《结构性改革》中分析:
制约我国城镇化健康发展的一个重要问题是,国民经济的人口红利正在逐步消失,很多城市出现了劳动力供给不足的现象。而造成这个现象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2.8亿多农民工没有真正市民化。一般来说,城镇职工20岁左右参加工作,60岁退休,一生工作近40年。而农民工因为户籍问题,往往到了45岁就会因不会被企业招聘、或因如田老师一样的原因不得不返回农村,这就损失了人生1/3左右的工作时间,加之农民工每年候鸟式迁徙,春节前后回家探亲用掉约两个来月,两者加起来,1/3+1/6=1/2,农民工一半的工作时间就耗费了。
可以说,这样的情况,不论是对于国家、城市,还是像田先生这样的个人,都是非常大的一个损失。好在国家已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对田先生遇到的户籍问题,在除北京、上海等特大城市外,正在统筹做好放开放宽落户的工作。
在《百年前的交游》一文中,作者以自己收藏的两本民国时期的名片夹为起点,探索了民国初期社会生活中的一些事情,包括:政府的组织结构,以及基层治理的方式;商业、教育,同乡的关系等等。
比如,从收集的张振鹏的名片谈到其生平和事迹,顺带介绍了一直以来被我们误解颇多的阎锡山。
1917年,阎锡山掌握了山西军政大权,便大刀阔斧地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有人说,阎锡山是山西的土皇帝,其实他并不土,留学过日本,有自己的政治抱负和为政方略。他不只是靠武力扩大自己的地盘,更注重修炼内功,注重发展生产,休养生息。他励精图治,保境安民,兴利除弊。他的施政以村为单位,编组乡村,设村长、村副、闾长(二十五家为一闾)、邻长(五家一邻),实行地方自治。
另外,还有有关于名片本身的一些事情:名片可以用来作为节庆的贺卡,“守制”情况下名片会有特殊的标记等等。从细节之处很好的反映民国时期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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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潮诗集》是当时刚刚从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刘卫国(老木),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编选出来的一本诗集。被广大诗歌读者和诗歌研究者一致公认为中国现代诗歌史上最重要、最权威、最经典的“中国现代诗歌第一选本”,对中国现代诗坛影响甚大。
《诗的奇迹》记载了这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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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一文是张宏杰先生讲述杨广的一篇文字。一如之前读过的张宏杰先生的文字,考据扎实,写的流畅有趣,十分值得一读。
小时候听过《隋唐演义》的评书,后来又读过小说,对杨广的印象一直都是暴君,好像还有传说他是一只大老鼠精变成的,可见民间对他的评价是多么的恶劣。张宏杰先生经过对众多史料的抽丝剥茧,洗掉了不少杨广身上广为流传的污点,帮我们还原出一个更加真实的杨广。
史家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权力, 是因为中国史学的主要目的不是“求真”,而是“惩恶扬善”“以史为鉴”“使乱臣贼子惧”。目的决定手段,为有效地“扬善”和“惩恶”,让人“感动”或者“恐惧”,就必须采用“典型写作”的方法,使善恶对比分明、忠奸一目了然,使人知道爱什么、恨什么、学习什么、批判什么。
“典型写作”的秘诀非常简单,一言以蔽之,就是利用信息不对称的优势,向读者提供单方面信息,令读者“偏听则暗”,误以为历史人物或者是毫无缺点的高大全式人物,或者是从头坏到底的十恶不赦之徒。这些技巧在隋炀帝神话的写作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其实张宏杰先生在文中介绍的这种“典型写作”的方法,似乎一直沿用至今。此处省略一千或更多字。
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分歧,从某个角度来说就是贫穷文化与富足文化的区别。希腊——罗马文明产生的背景是富足而不是贫穷。贸易船队源源不断地从海外给希腊带来巨额金币,而罗马帝国则靠对外扩张来攫取惊人财富,富足的经济背景使他们对生活的看法与当时的中国人截然不同。
西方文化肯定欲望,希腊人主张人在有限的年华里应该大胆地追求享乐。他们不吝于建筑豪华的浴室,聘请最好的厨师,购买许多奴隶来服侍自己。他们花巨资建起容几万人的剧场,为市民发放看戏津贴。罗马人则有比希腊人更大的竞技场、斗兽场、公共浴室与神庙,这些建筑大多以大理石建成。罗马人似乎生来就为了享受,他们每年的节日加起来长达三个月。106年,图拉真在罗马城庆祝达西亚战役胜利,庆祝活动居然长达一百二十三天。在西方文化中,欲望是快乐的源泉,是人生的动力,是丰富这个世界的画笔。
而中国文化是世界上最恐惧欲望和敌视欲望的文化之一。这种文化的底色是贫困,数千年来一直在贫困和人口压力中挣扎的这片土地,确实承载不起太多的欲望。荀子说:“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无争。争则乱、乱则穷。”和罗马上提倡消费主义相反,为了“牢笼天下、防止竞争、预防混乱”,也为让更多人能够维持最基本的生存需要,这片土地产生的圣人只能提倡一种节欲的人生观。朱熹断然道:“饮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也就是说,满足自己的温饱是一个人的权利,不过在达到温饱之后还奢求美味,那就属于罪恶了。
张宏杰先生在文中的介绍有其依据,确实,在物质持续匮乏的情况下,节制欲望是必要也是必须的。在这种情况下,皇帝的奢靡,背后的代价常常是民不聊生。中国历史学家据此认为,一切与皇帝的“欲”和“动”相关的事情,都有巨大的危险,自有其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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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病》是余凤高《疾病入画》《不可言说之病》(参见《读库1805》《读库1903》)的续篇,讲述了艺术史上与五种病症——相思之疾、一夜白头、白内障、忧郁症以及自闭症相关的绘画作品背后的故事。
随着研究的深入,一些艺术家的创作密码会被慢慢解读,而对闭症儿童的天才及其神秘等诸多问题,科学家至今仍然没有搞清楚。
说实话,读完作者的介绍,我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为啥就没有艺术细胞,因为虽然我一直比较“格色”,但似乎还没有达到可以成为艺术家的程度,至少从医学上可能不会被诊断为有病。
现在讲小说史,特别看重《三国演义》开山之作的意义,古代文人的看法却大不相同。后者的认知里有一条完整的鄙视链:史书>不可以虚构的“小说”>可以虚构的“传奇”>长篇章回小说和短篇白话小说,而在处于底端的长篇章回小说内部,《三国演义》得到的评价非常有趣。刘勃先生在《文化人黑〈三国演义〉》遍举不同时代文人对《三国演义》的批评和赞美,倾向认为它是史传传统排挤民间传统的产物。
刘勃先生的新作,说书系列的第二部:《天下英雄谁敌手》,介绍的同样是《三国演义》,一般解读三国的常见套路,是用史料纠错演义;刘勃先生则反其道而行之,探究史实如何被大众审美和文人趣味塑造。其实,这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了中国史学一惯的“典型写作”习惯。
弗里曼·戴森
弗里曼·戴森(Freeman Dyson,1923年12月15日-2020年2月28日),美籍英裔数学物理学家、数学家和作家,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教授。戴森早年在剑桥大学追随著名的数学家G·H·哈代研究数学,二战后来到了美国康奈尔大学,跟随汉斯·贝特教授。他证明了施温格和朝永振一郎发展的变分法方法和费曼的路径积分法的等价性,为量子电动力学的建立做出了决定性的贡献。1951年他任康奈尔大学教授,1953年后一直任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教授。戴森还以在核武器政策和外星智能方面的工作而闻名。他著有许多普及性读物。1959年戴森提出戴森球构想。
2020年2月28日,弗里曼·戴森在新泽西州普林斯顿附近的一家医院去世,享年96岁。
卢昌海的《戴森印象记》可算一篇对弗里曼·戴森先生的纪念文章。戴森先生早年研究数学,后来转行做了物理学家,有着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戴森一直有很大的叛逆性,文中介绍了一些相关的事例,其中就有戴森对宗教的研究。
《戴森印象记》
常有人把科学与宗教的分歧当成两种知识体系的分歧,视弗里曼·戴森这种和稀泥的宗教观为心胸和眼界的开放。
其实,科学与宗教的真正分歧是:真理必须接受检验vs.某本千年古书是免检的真理。不知什么样的雄辩家能从后者品出心胸和眼界的开放来?
宗教是远古文化的化石,时代决定了它的水准不仅远低于现代科学,而且远低于在它之后出现却已遭淘汰的无数科学或哲学理论,它之所以迄今屹立不倒,甚至还那么兴旺,完全得益于超低的智力门槛和遂人心愿的穿凿附会。
虽然从概率上讲,就连猴子敲击键盘也有可能敲出“真理”,但靠本质基于千年古书的神学碰对“真理”的概率能有多少呢?
在如此渺茫的概率面前,宗教却一味的斩钉截铁,连丝毫的谦虚都没有。这么大的荒谬在戴森的“赞美多样性”或“全方位的无限”的幌子之下被轻轻掩去,实乃戴森式“开放”的最大弊端。
提到戴森,让我印象深刻的其实是其对探索未知领域的认识。
做出新突破、探索未知领域,富有创造力地解决问题从来都不容易。事实上,为了获得其中的乐趣,它应该是困难的,当然它确实如此。刚启动时,人们就会面临重重困难。
以下是戴森对此的描述:
“
嗯,我觉得你应该把它描述成某种挣扎。我总是强迫自己去写,去更努力地解决科学问题。你首先必须投入血汗与眼泪,让自己启动起来是极其困难的。我认为绝大多数作家都会有这个问题,这是事业的一部分。
你也许非常努力地工作了一周,只完成了第一页。那真是充满了血泪和汗水,除此之外,任何方式都不足以描述它。你不得不强迫自己不断向前,希望会出现好事情。在情况开始变得顺畅起来之前,你必然会经历这种过程。如果没有一开始的强迫与推动,也许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我认为这就是将它与尽情享乐区别开的特点。一旦你真正进入顺畅的阶段,便能享受到其中的乐趣了。但是为了到达那里,你必须克服某些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