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且听风吟》读后感 | 我们在时间里彷徨,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只是风。

作者 占边

1979年,村上春树写下了处女作《且听风吟》,成为了小说家。

而在成为小说家之前,他是一个爵士酒吧老板。

大凡是开店,大多会遇上一段低谷期,有一年,店里闲得不行,村上春树就去酒吧旁边的神宫球场看棒球。

那天,他喜欢的球队碰巧获胜了,也正巧是那一天,他冒出了写小说的念头。

何以动这样的念头,已经说不清楚了。

2001年,村上春树在写给中国读者的一封信中说道:「我只是想在那里建造一个能使自己心怀释然的住起来舒服的房间——为了救助自己」。

在不知多少次被人重创,遭人欺骗,给人误解之后,他准备一吐为快,这个一吐为快的方式,就是写小说。他一点一点做起来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同时也成了后来许多读者心怀释然的避难所。

这部偶然写来的小说《且听风吟》,荣膺了当年日本的「群像新人文学奖」。

获奖使村上春树的人生风帆彻底改变了航向,他从一个酒吧老板,变成了世界上名声最大的日本作家。

在《且听风吟》问世并获奖后不久,村上春树又写了《1973年的弹子球》和《寻羊冒险记》,这三部作品,合称青春三部曲,描写的都是主人公和朋友鼠的大学时代及离开大学不久的生活,也有鼠之三部曲的称谓。

1
故事

《且听风吟》这本小说描写了主人公「我」21岁时,在大学暑假期间回家,偶遇一名喝醉的左手只有四指的女孩,相遇时产生了一些误会,在几次交往后误会消除,他们也不知不觉相爱了。但这段爱情还未开始,四指女孩已经一去无影踪。「我」只有独自坐在海边,静听夏风轻吟。

在这个主线故事之外,还穿插了几个小故事。这几个小故事中,包含了与「我」交往过的三个女孩的故事。

「我」的初恋是高中同学,分手的原因已经忘了,但分手后一直保持两不相欠,互不牵连的关系,只有在睡不着的夜,「我」才会想起她。

第二个女孩是大学游行后认识的,只是在新宿地铁车站邂逅的女生,并无太多回忆。

第三个女孩是在大学图书馆认识的,算是正式交往,她是法文专业女学生,交往8个月后,她在森林里上吊了,尸体在小树林里整整摇摆了两个星期。

这三段感情都是从风里来,由风里去,看起来都那么洒脱自由,但却每每让「我」想哭的时候偏偏掉不出来眼泪。

除了爱情,《且听风吟》还写了「我」的好朋友——鼠的故事。

鼠是很有趣的一个人,在某种层度上,他是「我」的另一面。

鼠是东京大学三年级学生,也是「我」的老乡兼朋友,也是四指女孩曾经的男友。

书中没有写到「鼠」的真实姓名,只是有一个绰号——鼠。一开始这个绰号让他觉得不痛快,不痛快的原因,大概是真实姓名所涵盖的信息丧失。但后来无所谓了,什么都习惯了。

小说发生在1970年。20世纪70年代,日本经过民主化进程,经济飞速发展,社会转型入消费主义时代,在物质丰富的同时,人们不得不面对因此带来的精神匮乏。

小说中的「鼠」就是自我丧失的人物典型。

鼠说,人生就如同玩抢椅子的游戏一样,他找不到自己的人生位置,无处可归,陷入了迷惘之中。

陷入困境的鼠整天无所事事,爱发牢骚,常常与朋友在杰氏酒吧借酒消愁,甚至萌生辍学年头,一心想当个小说家。

他所做之事都像是心血来潮。

对鼠来说,喝酒聊天是宣泄,谈恋爱交朋友是情感交流,而写小说是和自己的心灵对话。

每次写东西,鼠总要想起奈良美丽的夏日午后,如果能为知了、青蛙、蜘蛛以及夏草和风写点什么,该是何等美妙!

在鼠身上发生的那些动乱不安和磨难,就是对自我存在的不断确认。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鼠的苦恼,鼠的挣扎和选择,都践行了村上春树的人生理念,即为了灵魂的自由。

2

在《且听风吟》这部小说中,提及了哈特菲尔德——村上春树称他为自己的文学导师。

从他那里,村上春树得知了,从事写作这一行业,首先要确认自己与周遭事物之间的距离,所需要的不是感性,而是尺度。

如果没有哈特菲尔德,村上春树不会开始写小说。小说从头到尾,都是在这位导师的影响下完成的。

《且听风吟》中,村上春树甚至用了一节专门介绍哈特菲尔德的短篇小说《火星的井》,它描写了一个青年钻进火星地表无数个无底深井的故事。

那是一个青年钻进火星地表无数个无底深井的故事。井估计是几万年前由火星人挖掘的。奇特的是这些井全都巧妙地避开水脉。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挖这些东西出于什么目的。

实际上,除了这些井,火星人什么都未留下。没有文字没有住宅没有餐具没有铁没有墓没有火箭没有城镇没有自动售货机,连贝壳也没有。

唯独有井。

至于能否将其称为文明,作为地球人的学者甚难判断。的确,这些井建造得委实无懈可击,虽经几万年的岁月,而砖块却一块都未塌落。

不用说,曾有好几个探险家和考察队员钻进井去。

携带绳索者,由于井纵向过深和横洞过长而不得不返回地面;未带绳索者,则无一人返回。

一天,一个在宇宙中往来仿惶的青年人钻人井内。他已经厌倦了宇宙的浩渺无垠,而期待悄然死去。

随着身体的下降,青年觉得井洞逐渐变得舒服起来,一股奇妙的力开始温柔地包拢他的全身。下降大约1公里之后,他觅得一处合适的横洞,钻入其中,沿着曲曲折折的路漫无目的地走动不止。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表早已停了。或许两小时,也可能两天。全然没有饥饿感和疲劳感,原先感觉到的不可思议的力依然包拢着他的身体。

某一时刻,他突然觉察到了日光,原来是横洞同别的井连在了一起。他沿井壁攀登,重新返回地面。他在井围弓身坐下,望着无遮无拦的茫茫荒野,又望望太阳。是有什么出了错!风的气息、太阳……太阳虽在中天,却如夕阳一般成了橙色的巨大块体。

很多读者读到这里,慕名而去,想要找出哈特菲尔德的原著来阅读,却徒然无果。因为村上春树在这里开了个小玩笑。哈特菲尔德是虚构出来的小说家,这篇《火星的井》即为村上春树所作。

《火星的井》中,那一口口深不见底的井,就像一道深渊,隔在我们每个人之间,也隔在我们和宇宙之间,这是无论用怎样的尺都无法测量的,只有往里走,走到最深处,你才知道它通往哪里。

在《火星的井》中,青年人从横洞走了出去,迎接他的又是什么呢?

是无尽的虚无。

风向他窃窃私语道:「你在井间穿行之间,时光已流逝了约十五亿年,正如你们的谚语所说,光阴似箭啊。你所穿行的井是沿着时间的斜坡开凿出来的。也就是说,我们是在时间之中彷徨,从宇宙诞生直到死亡的时间里。所以我们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只是风。」

《火星的井》描述了一种绝望的永恒的距离感,我们在时间之中彷徨,只是一阵风。

生命中出现的任何东西,美好或沮丧,都是注定是要像风一样消失的,无论我们此刻多么爱惜,也无法改变消失的结局。

这是一种绝望的孤独。

3
文体

关于这部小说,村上春树想说的话都在第一章最初的几页。

他写道:大学时代偶然结识的一位作家说过,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不存在彻头彻尾的绝望。

有学者认为,村上春树这里写下的一位偶然认识的作家,可能指的就是鲁迅。鲁迅曾在《希望》一文中写道: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不存在彻头彻尾的绝望。

这句话表达了村上春树对于「语言」的不信任感。

这种对「语言」的怀疑甚至绝望的情绪,其实还可以在小说第1章中的其他地方找到类似的表达:

说到底,写文章并非自我诊治的手段,充其量不过是自我疗养的一种小小的尝试。问题是,直言不讳是件极为困难的事。甚至越是想直言不讳,直率的言语越是遁入黑暗的深处。

对我来说,写文章是极其痛苦的事情。有时一整月都写不出一行,有时又挥笔连写三天三夜,到头来却又全都写得驴唇不对马嘴。

虽然对「语言」的作用持怀疑甚至绝望的态度,村上春树最终还是从事专业写作,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意味深长的事。

大多数人知道村上春树是因为他写的小说,却鲜有人知道他也从事翻译工作。

村上春树翻译了许多美国小说,包括弗朗西斯・斯科特・费茨杰拉德、雷蒙德・钱德勒、杜鲁门・卡波特、库尔特・冯内古特、保罗・索鲁、理查德・布劳提根、盖・特立斯、雷蒙德・卡佛、蒂姆・奥布来恩、史蒂芬・金等10位之多。

村上春树曾坦言,他的所有写作手法,都是从翻译劳作中得到的。

在写不出来东西的时候,他就从事翻译工作。认真翻译别人的小说,对他来说是一种疗愈行为。

创作与翻译同时进行,以译养文,造就了现今村上春树的文学。

在阅读此书之前,我知道的《且听风吟》来自于朴树。网上有人说,朴树写这歌时,还没有看过村上春树的《且听风吟》,但不得不说,歌的内核和小说很像。

「大风声,像没发生,太多的记忆……」

风来了,一切就都一去杳然,没人能留下什么。时光如此,一切都如此。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这无尽的虚无里沉溺,且听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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