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这位博学多闻的作者如此费尽心机地去搜罗每个能让他的偶像蒙羞的事迹,真是叫人叹为观止。每当举出冷酷无情或者鲜廉寡耻的例子,他就对其偶像满怀同情之了解;每当利用久遭遗忘的逸事来摧毁罗伯特·斯特里克兰牧师的孝顺之心,他就像卫道士审判异教徒那样兴高采烈。他的勤奋程度是很令人称奇的。再微不足道的琐事他也绝不放过,假如查尔斯·斯特里克兰有笔洗衣账尚未付款,那肯定会被详细地记录下来;假如他借了人家半克朗没有偿还,双方经手的每个细节都不会被忽略,这一点读者绝对可以放心。
作家追求的回报应该是挥洒文字的快乐和传播思想的惬意,至于其他的,那就随便吧,别去在意赞美或诋毁、失败或成功。
【我的点评】
这里的话语用来描述文学史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一个文学思潮崛起总是会掩盖掉逝去的思潮,信奉新思潮的年轻人们天真地以为自己手捧着真理,疯狂地叫嚣着要推倒过去,将一切重新来过,正如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批判了过去了古典主义,又被后来的现代主义骂得体无完肤。殊不知这群年轻人的形象在历史的幻灯片里已经重现了无数次了,那些慷慨激昂的人自以为他们说的话是前人闻所未闻的,殊不知此类豪言壮语早已被说过上百遍,而且连说话的腔调也是大同小异。钟摆甩过去又荡回来。这个过程永远往复无休。
【原文】
年轻人信奉的是我们以前从未听说过的神明,我们的后辈将要朝哪个方向走,现在也可以看出端倪了。躁动不安的年轻世代在意识到他们的强大之后早已登堂入室,这些人夺门而入,抢占了我们的位子。空气里充满了他们喧闹的喊叫声。有些为老不尊的长者滑稽地模仿年轻人的吵吵嚷嚷,想要证明属于他们的时代尚未逝去;他们像最有活力的后生那样振臂高呼,但喊出的口号是那么的空洞;他们就像人老珠黄的荡妇,试图通过梳妆打扮和卖弄风情来重获青春永驻的幻觉。那些较为聪明的前辈则大大方方地让开道路。他们无奈的微笑中带着些许宽容的嘲讽。这些人记得当初他们将踌躇满志的前辈踩在脚下时,也正是如此大叫大嚷、出言不逊;他们还预见到这些高举火炬的勇士终有一日也要让出他们的位子。谁也不能够一锤定音。
那些慷慨激昂的人自以为他们说的话是前人闻所未闻的,殊不知此类豪言壮语早已被说过上百遍,而且连说话的腔调也是大同小异。钟摆甩过去又荡回来。这个过程永远往复无休。
有时候,一个人在属于他的风云岁月过去之后,还能活着进入全新的时代,这时好奇的人就能看到人间喜剧中最为奇特的场面。
【我的点评】
将一个来自下层社会突然因为一部作品意外走红挤入上层人士的社交圈子时那种浑身不自在局促不安既紧张又自卑的复杂心理表现了出来。
【原文】
我记得我常常乘坐很久的公共汽车,去拜访那些热爱文学又殷勤好客的家庭。我总是畏首畏尾地在街道上徘徊,半天才能鼓起勇气按响门铃,然后怀着极其紧张的心情跟着迎宾走进空气沉闷、高朋满座的客厅。主人介绍我认识这位贵客那位嘉宾,而那些人则对拙作大加吹捧,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我感觉到他们希望我说几句幽默机智的话,可惜直到聚会结束,我还是一句都没能想起来。为了掩饰尴尬的心情,我帮忙端茶倒水,把面包切得乱七八糟,涂上黄油端给众人享用。我希望没有人来注意我,那我就可以暗自观察这些社会名流,专心聆听他们的佳言妙语。
【我的点评】
在这里作者用反讽的语调狠狠嘲弄了一下这群装腔作势地上流人士。
【原文】
我记得当年有几位个子高大、神态孤傲的女士,她们有着高耸的鼻子和饥渴的眼睛,衣服穿在她们身上就像是士兵的盔甲;也有几个身材娇小、獐头鼠目的老处女,她们有着轻柔的声音和溜滑的眼神。这些女士坚持戴着手套吃黄油吐司的怪癖让我称奇不已,而她们趁别人不注意时在椅子上偷偷把手指揩擦干净的壮举更是令我敬佩万分。
男宾则很少有奇装异服的。他们尽量打扮得不像个作家。他们想要装出精明强干的样子,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当成某家公司的管理人员。他们总是显得有点累。以前我并不认识什么作家,我发现这些人非常奇怪,反正我觉得他们实在是太过装腔作势。
【我的点评】
俗称笑面虎,互相都是虚伪做作的人,他们的交往不过是在浪费时间而已,并不会取得什么实际性的交谈结果,就像是拜登和乌克兰总理通话,拜登说倘若俄罗斯入侵乌克兰那么美国一定会进行帮助,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将美国军队全部进行了撤离,乌克兰总理表示如果真的愿意帮助,那么请拜登前来乌克兰视察一下鼓舞士气,结果拜登就熄火了。两个人都是当面一套 背后一套。
【原文】
我记得当年总觉得他们的对话妙趣横生,那些作家当面称兄道弟,但转身就会用尖酸刻薄的言论相互挖苦,我常常听得瞠目结舌。艺术家和其他人相比有个优势,他不仅可以取笑朋友们的长相或性格,而且可以嘲弄他们的作品。
我苦恨自己才思不如他们敏捷,口齿也不如他们伶俐。那个年代的作家还比较讲究说话的艺术,机敏的回答比锅底下柴火的噼啪声更令人赞赏,名言妙语也尚未变成愚笨者附庸风雅的工具,而是随意闲谈中的点睛之句。可惜这些灵光乍现的话我都没能记住。
每当评鉴过最新作品的优劣之后,我们自然会好奇这本书卖了多少册,作者已经拿到多少预付金,他总共能赚到多少钱。接着我们聊起这个或那个出版商,谁比较慷慨,谁又比较吝啬;我们讨论是把书稿交给支付优厚版税的出版社好呢,还是去找营销宣传不遗余力的出版商好。有些出版商不懂做广告,有些则做得很好。有些比较现代,有些比较老派。然后我们说起经纪人,他们为我们争取到什么样的报价;还有编辑,他们每千字开出多少稿费,付款的速度是快还是慢。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是非常罗曼蒂克的。它让我有置身于某种神秘兄弟会的亲切感。
她创造了虚幻的世界,高高兴兴地在里面生活,享受着她在日常世界得不到的自由。认识诸多作家之后,她觉得自己仿佛登上了从前只能隔着脚灯仰望的舞台。她像看戏似的观察着这些人,确实感到她的生活圈子扩大了,因为她既宴请他们,也到他们壁垒森严的家里去做客。她并不排斥这些作家游戏人生的态度,但根本没想过要依照他们的标准来调整自己的行为。这些人离奇的道德观念,连同他们的怪异的装束和荒诞的谬论,都让她感到非常有趣,但对她为人处世的信念却没有丝毫的影响。
她家的环境布置得很淡雅。她的公寓总是干干净净,摆着鲜花,让人看着心情就好;客厅里那些印花棉布的图案略嫌呆板,但明亮又美丽。到雅致的小餐厅里用餐也是种享受,餐桌的款式很大方,两个女佣苗条而漂亮,食物又是那么的可口。
【我的点评】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追求,一种是愿意接受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这样的日子简单平静能够享受到淡淡的知足的乐趣,这是我所向往的生活,另外一种是厌烦平淡的日常,认为其乏味无趣,向往一种紧张刺激的生活,每天都在经历冒险,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吸纳着新鲜的空气,这是我女朋友希望的生活。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走到了一起,我还是更喜欢那种纯真温柔的女孩,不喜欢那种喧闹吵得我静不下心来的女孩。
【原文】
两个纯良又可爱的孩子显然也必将继承他们的社会地位,这样的生活不能算微不足道了。他们将会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变老,他们将会看到儿子和女儿长大成人,来到适宜嫁娶的年龄——其中一个将出落成美貌动人的少女,也许是几个健康孩子的母亲,另外一个将成长为英俊阳刚的少年,可能是立志报效国家的士兵;接着他们将会体面地退休,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备受子孙后代崇敬;在度过这段并非无用的快乐人生之后,他们将会寿终正寝,入土为安。
这肯定是人世间无数对夫妻的故事,这种生活模式有一种简单之美。它让你想起平静的涓涓细流,蜿蜒流淌过翠绿的牧场和宜人的树荫,最终涌入浩瀚的海洋;但大海是如此平静,如此沉默,如此漠然,乃至你突然感到莫名的焦躁。或许是我的想法比较奇怪吧,反正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强烈地感觉到绝大多数人共有的这种生活是不完美的。我承认这种生活有其社会价值,我明白循规蹈矩未必不是幸福。但血气方刚的我想踏上更为狂野不羁的旅途。我认为我应该提防这些安逸的欢乐。我心里渴望过上更危险的生活。我随时愿意奔赴陡峭险峻的山岭和暗流汹涌的海滩,只要我能拥有改变——改变和意料之外的事物带来的刺激。
回头翻看前面对斯特里克兰夫妇的描写,我发现他们的面目显得很模糊。我把他们写得毫无个人风采可言,而那是使书中人物形象生动的关键所在;我怀疑这要怪我自己,于是我冥思苦想,试图忆起某些能让他们跃然纸上的独特之处。我想要是能描绘几种他们惯用的语气或者特殊的习惯,那应该能够突出他们的特点。现在他们就像古旧挂毯里的人像,和背景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你站在远处,恐怕连轮廓都看不清,只能见到一团漂亮的颜色。我仅有的借口是,他们给我留下的正是这种印象。其实许多人的面目都是这么模糊的,他们生活在社会有机体之内,又跳不出体制的窠臼,慢慢地也就泯然众人矣。他们很像身体里的细胞,重要是很重要,但只要是健康正常的细胞,就会被巨大的总体吞没而显露不出来。斯特里克兰的家庭是普通的中产阶级之家。妻子是个和蔼可亲、热情好客的普通妇女,有着痴迷于结交文人墨客的无伤大雅的爱好;丈夫是个呆板无趣的普通男人,克勤克俭地过着仁慈的上帝安排给他的生活;两个孩子外貌漂亮,身体健康。这样的家庭再寻常不过了。我不知道他们身上有什么值得猎奇者关注的地方。
她笑了起来,眼睛里流露出我早已熟悉的幸灾乐祸的神色。这意味着她又听到她某个朋友的糗事,这位女作家的消息是很灵通的。
不仅是她的面孔,她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欢天喜地的气息。
【我的点评】
我猜这个男人在家里虽然精致得体但却受到了来自妻子的压迫,而现在虽然他蓬头垢面却能够过得随心所欲,让自尊心得到满足,让自己能够呼吸到自由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