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多么热爱自己的事业,也无论你的事业是什么,你都要为自己保留一个开阔的心灵空间,一种内在的从容和悠闲。唯有在这个心灵空间中,你才能把你的事业作为你的生命果实来品尝。如果没有这个空间,你永远忙碌,你的心灵永远被与事业相关的各种事务所充塞,那么,不管你在事业上取得了怎样的外在成功,你都只是损耗了你的生命而没有品尝到它的果实。
凡心灵空间的被占据,往往是出于逼迫。如果说穷人和悲惨的人是受了贫穷和苦难的逼迫,那么,忙人则是受了名利和责任的逼迫。名利也是一种贫穷,欲壑难填的痛苦同样具有匮乏的特征,而名利场上的角逐同样充满生存斗争式的焦虑。所以,一个忙人很可能是一个心灵上的穷人和悲惨的人。
对于忙,我始终有一种警惕。我确立了两个界限,第一要忙得愉快,只为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忙,第二要忙得有分寸,做多么喜欢的事也不让自己忙昏了头。其实,正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更应该从容,心灵是清明而活泼的,才会把事情做好,也才能享受做事的快乐。
真正活得精彩的人一定不是急于求成之辈,其共同特点是对自己的兴趣和能力有足够的认知,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因而能够从容地走在这条路上,也从容地享受途中的收获。
在现代商业社会中,人们活得愈来愈匆忙,哪里有工夫去注意草木发芽、树叶飘落这种小事,哪里有闲心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心灵感受。时间就是金钱,生活被简化为尽快地赚钱和花钱。沉思未免奢侈,回味往事简直是浪费。一个古怪的矛盾:生活节奏加快了,然而没有生活。天天争分夺秒,岁岁年华虚度,到头来发现一辈子真短。怎么会不短呢?没有值得回忆的往事,一眼就望到了头。
天地悠悠,生命短促,一个人一生的确做不成多少事。明白了这一点,就可以善待自己,不必活得那么紧张匆忙了。但是,也正因为明白了这一点,就可以不抱野心,只为自己高兴而好好做成几件事了。一天是很短的。早晨的计划,晚上发现只完成很小一部分。一生也是很短的。年轻时的心愿,年老时发现只实现很小一部分。
年复一年,岁月飞逝,人不由得会产生分秒必争的紧迫心情。然而,我的原则是不和时间赛跑。时间分秒不停地在走,人怎么跑得赢时间呢,跑赢了岂不要累死,累死了也不知何所图。管它时间走得多么快,我就慢慢地走,按照自己觉得舒服的节奏走,享受每一个当下,欣赏沿途的风景。我不向时间争分夺秒,不让我的人生成为争分夺秒的战场,这反而使得我的每一个当下都完好无损。
智慧是达于成熟因而不会失去的童心。一个人在精神上足够成熟,能够正视和承受人生的苦难,同时心灵依然单纯,对世界仍然怀着儿童般的兴致,他就是一个智慧的人。
成熟了,却不世故,依然一颗童心。成功了,却不虚荣,依然一颗平常心。兼此二心者,我称之为慧心。
幽默是对生活的一种哲学式态度,它要求与生活保持一个距离,暂时以局外人的眼光来发现和揶揄生活中的缺陷。
幽默与滑稽是两回事。幽默是智慧的闪光,能博聪明人一笑。滑稽是用愚笨可笑的举止逗庸人哈哈。但舞台上的滑稽与生活中的滑稽又有别:前者是故意的,自知可笑,偏要追求这可笑的效果;后者却是无意的,自以为严肃正经,因而更可笑—然而只有聪明人能察觉这可笑。所以,生活中的滑稽的看客仍是聪明人。当滑稽进入政治生活而影响千百万人的命运时,就变成可悲了。当然,同时仍是可笑的。
真正有独特个性的人并不竭力显示自己的独特,他不怕自己显得与旁人一样。那些时时处处想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人,往往是一些虚荣心十足的平庸之辈。
活得真诚、独特、潇洒,这样活当然很美。不过,首先要活得自在,才谈得上这些。如果你太关注自己活的样子,总是活给别人看,或者哪怕是活给自己看,那么,你愈是表演得真诚、独特、潇洒,你实际上却活得愈是做作、平庸、拘谨。
日记是最纯粹的私人写作,是个人精神生活的隐秘领域。在日记中,一个人只面对自己的灵魂,只和自己的上帝说话。这的确是一个神圣的约会,是绝不容许有他人在场的。如果写日记时知道所写的内容将被另一个人看到,那么,这个读者的无形在场便不可避免地会改变写作者的心态,使他有意无意地用这个读者的眼光来审视自己写下的东西。
纯粹泄欲的色情活动只是性消费,灵肉与共的爱情才是性的真享受;走马看花式的游览景点只是旅游消费,陶然于山水之间才是大自然的真享受;用电视、报刊、书籍解闷只是文化消费,启迪心智的读书和艺术欣赏才是文化的真享受。要而言之,真正的享受必是有心灵参与的,其中必定包含了所谓“灵魂的愉悦和升华”的因素。否则,花钱再多,也只能叫做消费。
创造力无非是在强烈的兴趣推动下的持久的努力。其中最重要的因素,第一是兴趣,第二是良好的工作习惯。通俗地说,就是第一要有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第二能够全神贯注又持之以恒地把它做好。在这过程中,人的各种智力品质,包括好奇心、思维能力、想象力、直觉、灵感等等,都会被调动起来,为创造做出贡献。
像托尔斯泰、卡夫卡、爱因斯坦这样的人,没有得诺贝尔奖于他们何损,得了又能增加什么?只有那些内心中没有欢乐源泉的人,才会斤斤计较外在的得失,孜孜追求教授的职称、部长的头衔和各种可笑的奖状。他们这样做很可理解,因为倘若没有这些,他们便一无所有。
一个好思想,一个好作品,在成形之前,起初只是一颗种子。这种子来自人类生活的土地,然后如同柳絮一样在人类精神的天空飘荡。倘若它落到了你的心中,你的心又恰巧是一片沃土,它就会在你的心中萌芽和生长,最后有希望发育成一棵好的植物。
伟大作品之孕育未必是在书斋里,更多地是在风尘仆仆的人生旅途上,在身不由己地做着各种琐事的时候,而书斋至多只是它一朝分娩的产房罢了。
自然科学是针对自然界的问题讲故事,社会科学是针对社会的问题讲故事,文学艺术是针对人生的问题讲故事,宗教和哲学是针对终极问题讲故事。
在茫茫宇宙间,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存的机会,都是一个独一无二、不可重复的存在。名声、财产、知识等等是身外之物,人人都可求而得之,但没有人能够代替你感受人生。你死之后,没有人能够代替你再活一次。如果你真正意识到了这一点,你就会明白,活在世上,最重要的事就是活出你自己的特色和滋味来。你的人生是否有意义,衡量的标准不是外在的成功,而是你对人生意义的独特领悟和坚守,从而使你的自我闪放出个性的光华。
一是看他有没有自己的真兴趣,亦即自己安身立命的事业,他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并感到内在的愉快和充实。如果有,便表明他正在实现“自我”,这个“自我”是指他的个性,每个人独特的生命价值。
二是看他有没有自己的真信念,亦即自己处世做人的原则,那是他的精神上的坐标轴,使他在俗世中不随波逐流。如果有,便表明他拥有“自我”,这个“自我”是指他的灵魂,一个坚定的精神核心。
人们往往受环境、舆论、习俗、职业、身份支配,作为他人眼中的一个角色活着,很少作为自己活着。为什么会这样?一是因为懒惰,随大流是最省力的,独特却必须付出艰苦的努力。二是因为怯懦,随大流是最安全的,独特却会遭受舆论的压力、庸人的妒恨和失败的风险。可是,如果你想到,世上只有一个你,你死了,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你活;你只有一个人生,如果虚度了,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安慰你—那么,你还有必要在乎他人的眼光吗?
世上有许多人,你可以说他是随便什么东西,例如是一种职业、一种身份、一个角色,唯独不是他自己。如果一个人总是按照别人的意见生活,没有自己的独立思考,总是为外在的事务忙碌,没有自己的内心生活,那么,说他不是他自己就一点儿也没有冤枉他。因为确确实实,从他的头脑到他的心灵,你在其中已经找不到丝毫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了,他只是别人的一个影子和事务的一架机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