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关于“家”的概念 -孔子

今天给学生讲到一个问题。

学生在学习课文的时候,了解作者,总会碰到对这个作者盖棺定论式的评价,这样的评价大都是以这个“家”或那个“家”的形式出现的。例如柳宗元是思想家、文学家,苏轼是政治家、文学家之类的。在学生的理解中,只要这个人从事过政治,那么就给他一个“政治家”的名号;只要这个人有文章传世,那么就给他一个“文学家”的名号。这样做的结果,一旦学生想到某一个人,就把他肢解开来,似乎这个人一身是被分为几个部分的,似乎这个人只是一个平板的概念,似乎这个人一生就这些东西。

对于外国的名人大概可以这么评论,因为外国的这些名人都是把某一方面当作他一生的追求的,他在这一方面有了成就了,也就“成名成家”了;对于现代的中国人,似乎也可以这么说,因为随着越来越细密的社会分工,人们不可能再像古人那样做一个“通家”,而是只能将有限的生命与精力放在某一方面或某几个方面,而且现代人衡量一个人的标准也发生了变化,也注重于这个人在若干方面的成就。

但这些概念放在中国古人身上就不合适,如果他们地下有知,听到我们将各种各样的名号强加在他头上,那是灵魂也得不到安宁的,那是你用再多的祭品也难以博得他的高兴的。

孔子开始,中国的知识阶层就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君子不器”,意思就是说君子不是一个器物,进一步引申,就是说作为一个君子,他不是一个专门家,他不考虑用什么谋生的问题,他的任务是以天下为己任,用宋人的话来说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不是一心用在哪一门专门的学问或技艺上。如果哪个人这样做,那就是用错了心思,成了一个“器”,是被人看不起的。

所以,当孔子的学生樊迟请教“学稼”时,有这么一段:“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大概想做一个像袁隆平那样的人,但孔子就很不高兴,一向恭敬好礼的他居然在樊迟离开后还背后骂他是个“小人”,这里的“小人”毫无疑问就是现代意义上的专门家。

所以,当达巷党人说“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知名”时,孔子听说了,对他的弟子们说:“我能依靠什么?依靠驾车吗?依靠射箭吗?我还是依靠驾车吧。” 礼、乐、射、御、书、数六种才能技艺,是古代知识分子所必备的,孔子在这些方面都比较擅长,但他并没有把这作为可以“成名成家”的本事,因为在他的理解中,一旦这样做,就沦为“器”了。他的话不无调侃自嘲的意味,意思是说,这些都不是他所追求的,也不是他想赖以成名的。

后世的知识阶层都继承了这一传统,他们可以以某种本事立身于世,可以以某种本事扬名当代,但他们的最高理想却不在这里,而是仍然在“兼济天下”上,仍然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上,即便像韩愈所说的“术业有专攻”,也是指在某一方面有特长,而不是将它当作一生的事业。如果有人将他在某一方面的才能当作他的最高目标时,他会自认为堕落的。

这样,为了方便了解一个人,我们勉强可以称其为这个“家”那个“家”,但我们应该知道,这是以后人的标准来衡量古人的,我们应该知道古人并没有这些概念,我们应该知道古人追求的就是似乎什么也不会又似乎什么也会的“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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