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布莉卡●左孝本（四川）
安徽黄山，以天下奇松而著称于世，古有“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之说；而离黄山五十余公里的黄山市，明清之际的那条老街，则又以古朴的民风名扬天下。一个是自然景观的秀美奇特，一个人文景观的醇厚典雅，二者相得益彰，使黄山市成为国内颇为热门的旅游重镇。十月，我有机会到此一游。
黄山市老街，位于该市的老桥桥头，新安江顺街后而过。看这江边，杨柳垂岸，秋末的翠绿掩映着老街。虽然现代都市崛起，而今的老街却还保留了三四百米长，百余家店铺，古风犹存。走进老街，最先眺入你眼帘的是皖南特有的民间建筑风格，木质结构的瓦房，一楼一底。无论谁家，均以风火墙相隔。这风火墙高于房数尺，全白色，随房势而起，以瓦相盖，翘角参差，造型别致，凸显皖南居民的特色。
黄山市古称徽州，徽州人经济意识十分浓烈，故有“徽商”之称，名声遐迩。来到这条老街，就略知端倪。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挑出一面颜色不同的商旗，五颜六色，鲜艳夺目，打出各自店铺的旗号，或海墨斋、磊鑫堂，或梦醉斋、精品屋之类，渲染出几分古商业气息。
老街的文化氛围浓郁，没有卖吃的，除几家香烟店和茶铺外，几乎全是清一色的古玩、古董、字画、珠宝以及“文房四宝”，而“文房四宝”尤以砚台见长，故“砚店”居多。古色古香的砚店是这条老街的一大景观。据说，这全然是传统所致。徽州历来以歙砚著称，有一千二百多年的历史，从唐代至今，为我国“四大名砚”之一。老街的砚商均把底楼的正堂做铺面，铺面宽敞，布置古雅；数量、品种之多，工艺之精美，令人叫绝。我来到街头的一家姓钱的砚铺，顿时被一块一米见方的巨砚所吸引，此砚取名为“九龟荷叶图”。九个龟造型各异，有老成持重者，有憨态可掬者；有的似静，有的似动，再辅以荷叶，相映成趣。这些造型，刀笔精细，或皴、或擦、或点、或染，轻、重、疾、徐，刚柔相济，简直就是一方精致的工艺品，更多的不是它的实用性，而是它的观赏性。我国著名的砚石研究专家、新安画派著名画家程明铭将它题名为“砚魂”，实不为过。
老街砚台大多是主人自己雕刻，且各有高招，各有绝活，因而便拥有了自己的“精品”作为门面，以此招徕顾客，还常常对此津津乐道。他们制作的砚台依石造型，这样既节省石料，又自然天成；经过精心构思与雕刻，再赋予一个雅名，作品便有点睛之妙。诸如“寒江垂钓图”“九龙朝阳砚”“鲨鱼观音砚”“东坡夜游赤壁图”“龙凤呈祥图”“鹰山长松图”等，均蕴含有诗意和深邃的意境。再看他们的作坊，大都十分简陋，没有一点现代味，全是原始的手工操作，居然就凭几把雕刀、几把戳子、一把小锤，产生了那样的艺术精品，真所谓“刀中生造化，锤下定乾坤。”
在铺中观赏，你一定会感觉到徽州人颇有文化修养。店主人借助于砚台这个文化载体，可以给你侃许多你感兴趣的事，或石料的选择，或歙砚的鉴别，或构思意图，或砚乡风情，或歙砚轶闻，诸如李后主藏奇砚、黄庭坚作《砚山行》、唐伯虎寻幽探胜过歙州、米芾“砚山”换宅地……店主们跟你讲这些，实际上是文化意识与经济意识的结合，旨在于调起你的胃口，激起你的购买欲。这也是“徽商”特征。
介于店主的热情，我在一家叫“一品屋”的砚店买了一方砚石：一位古诗人立于一松树之下，脚下是奔腾的海水，天上是一轮自然生成的圆月，无标题，意境不明，没有“砚眼”。我叫老板根据画意想一句，他略微沉思，说，“明月松间照”如何？我说：“还有一半的意境不明确。海上生明月如何？”我问，他说“妙极！”只听老板挥刀在石上嚓嚓嚓，一行秀丽的隶书“海上生明月”跃然而上，细细品味，寂静高远的意境蓦然生成。我说：“多少钱？”他说：“看你们是远方来的客人，价格减半，要是拿到京城，少说也得三四百元。”
出得老街，已是华灯初放。老街融入暮色中，也融入现代城市的氛围中。我想，古老的老街，只老在于形式，它的文化内涵却永远年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