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看过一部电影《东邪西毒》。这部电影取材于金庸的小说《射雕》,只是导演王家卫舍弃了小说中的故事情节,沿用了人物名字,重新构建了一个如梦似幻的武侠世界。但是,坦率的说,尽管这部电影有梁朝伟、张国荣、林青霞等大腕压阵,然而,看完之后感觉云山雾罩,不明就里。或许,这就是王家卫的电影风格。
电影看不懂,但对其中一段台词印象深刻,欧阳锋道:“初六日,惊蛰。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个人来找我喝酒,他的名字叫黄药师。这个人很奇怪,每次总从东边而来。这习惯维持了好多年。今年,他给我带了一份手信。”
手信就是礼物,这礼物是一坛醉死梦生酒。原来,黄老邪曾对欧阳锋说过:“不久前,我遇上一个人,送给我一坛酒,她说那叫‘醉生梦死酒’,喝了之后,可以叫你忘掉以前做过的任何事。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酒。他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以后的每一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你说这有多开心,这坛酒本来打算送给你的,看起来,我们要分来喝了。”
最终,这坛酒黄老邪喝了,欧阳锋没喝,从而引出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
一坛酒,就能让人忘却以前的一切,这酒太神奇了。
王家卫的电影一向天马行空,慢工出细活,很多时候,不见得一下子能看懂,就像一瓶好酒,需要慢慢品,才能品出其中滋味,这部电影也一样,人物关系错综复杂,既表现过去发生的感情纠葛,也揭示了过去发生的事情对现在思想与行为的影响,看似光怪陆离,其实内涵深刻。有人说,这部电影其实不算真正的武侠小说,它是以武侠为壳,描述的却是现代人的情感、迷茫、异化和疏离。
《东邪西毒》就是这么一部有些诡异的电影,所有的人物和情节只是王家卫手中的道具,他想表达的不仅仅是绚丽的影像、夸张的人物以及背后所隐藏的冷峻、虚无和无奈,更是时间消失之后的灰烬,一种不可知的虚无哲学。而那坛极具隐喻功效的“醉死梦生酒”,就是王家卫的哲学载体。尽管这坛酒记忆有极强的催眠,但却对爱情无可奈何,就连一向自诩风流潇洒且武功极高的黄老邪在喝过这坛酒后,也不得不承认,尽管他忘记了很多事情,但仍还能记得自己喜欢嫂子桃花。
“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这是黄老邪的哀叹,又何尝不是王家卫的哀叹呢?
也是在很多年前,看《大话西游》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感觉。电影中的月光宝盒,就是一件可以倒流时间的神器。白晶晶自杀,想要救爱人的自尊宝,使用月光宝盒,一次次回到白晶晶自杀的现场,想要阻止她。至尊宝成功了。但最终白晶晶还是没有逃过死亡的命运,她和春十三娘一起被牛魔王所杀。白晶晶的死,无论时光倒流多少次都没办法避免,不免让人唏嘘感慨。
至尊宝、孙悟空与紫霞仙子,他们之间的爱恨纠缠让人难忘。无论是那颗像椰子一样的心,还是那句关于一万年的誓言,最后都落在至尊宝的叹息中:“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时间就是个魔术大师,一个悄然的偶遇,可能将开局与结尾进行反转,于是,陌生变成了熟悉,甜蜜变成了冷漠,笃定变成了反悔,怀疑变成了坚定,而有些时候,就像张爱玲曾经说过:“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不能早,也不能晚。那恰巧遇上的,便功德圆满。可世间并没有太多刚刚好,于是便有了许多遗憾。
时间是无情的,点点滴滴的流逝,让世间的一切化为乌有;时间也是智慧的,它带走万物也会创造完美或者遗憾,比如爱情。世间最美好的是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没有人的人生是完美的,总有一些遗憾。时间也能医疗一些东西,很多当年看似最要命的东西,过一段时间回头望去,没有什么抵得过时间,也不存在不能治愈的伤。就像《东邪西毒》中的经典台词:“每个人都要经过这个阶段,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我会告诉他,你会发现山的后面其实没什么。回头看,会觉得这边更好。”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张抗抗曾说过:“时间总是以匀速前行,或直或曲,没有可供侥幸停留的暗角。”时间奋勇向前,我们却急流勇退,最终,我们身影佝偻,面容沧桑,活成了自己最不愿意的样子,没有让人炫目的爱情,没有梦中的诗和远方。即便心中还保留着那一亩梦田,尽管清雅万方、形态百样,但仍不敢触碰。
我们是时间的过客,而时间也是我们的眼中的过客。时光飞逝,宛若惊鸿一瞥,像飞鸟划过水面,留下一圈涟漪,又像烟花璀璨的一瞬,在时间的长河里显得那样虚无。有的时候,我们会把好撕开揉碎毁灭,然后再静下来尽情欣赏,静待时间的燃烧,把这些记忆变为超越物质的存在,直至永远。
不能重置的人生,无法挣脱的命运。人的欲望是很微妙的东西,拥有的不想要,想要的得不到,能得到的不敢要。很多人的一生也就纠结在此。喜欢一句话: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童话。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才是青春。
万千繁华,终归朴素。时间其实不会成灰,我们却都会变成灰烬。《东邪西毒》这部电影的英文名就叫“ashes of time”,翻译过来就是:
时间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