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文学的边缘
文/李国毅
这年头,文学就像街衢小巷里一间不起眼的铺子,既不见繁盛,也不见冷清,人们随来随往,随进随出,都不引人注目。然而,在另一些人看来,文学始终是一座庄严肃穆的殿宇,那样的绚丽多姿,幽深而神秘。我或许就是那样的人,只是面对这所殿宇,我是一个没有门票的游客,唯有踮着脚尖,在门墙之外引颈窥望,内心啧啧称奇,却昏昏然不知里面是何等光景。随园老人说:“窥其门,未入其室,安见其奥藏之所在乎?”见不到“奥藏”,便是门外汉,只得在边缘游走。
我自谓天资愚钝,并没有写作的才能。虽说文学是用文字来记录的,我也涂写过不少的文字,但文字记录出来的东西未必就是文学。颜之推在《颜氏家训》里有一段话,甚有深意。他说写文章与做学问是不一样的。有的人笨一点,做做学问还可以,只要不断努力,都能达到精熟的水平,“但成学士,自足为人”。可是写文章就不行,一个人如果反复研思,写出来的东西还是粗鄙不堪的,这样的人“必乏天才,勿强操笔”。并州有一个士人,平素喜欢舞文弄墨,自命不凡。但所作的诗赋文粗理鄙,读之可笑。当时的名士邢邵、魏收等人,想嘲弄这位士人,就假意赞美他的诗赋写得如何如何好。此君信以为真,就杀牛筛酒,大摆宴席,想以此招延声誉。他的妻子是个明白人,哭着劝他别这样做。士人不由顿足叹自息:“才华不为妻子所容,何况路人。”颜之推说,这样的人世上有很多,“至无才思,自谓清华,流布丑拙”,江南一带将这种人称作“詅痴符”。
像这样的“詅痴符”,现在也屡见不鲜。写文章的、玩书法的、画画的,似乎都能见到“并州士人”的影子——到处“流布丑拙”,唯独对自己的才华深信不疑,至死也不会醒悟。颜之推是要批评无自知之明的人,不过在我看来,这样的人倒有一样是十分令人佩服的,那就是一个“痴”字。“痴”与“傻”有些相近,佛门又称贪嗔痴为三垢,大有贬毁之意。然而若将这个“痴”字用在对理想信念的追求上,不管有枣没枣打三杆,持之以恒,箩筐里迟早会装进枣子来。这世上能有几个曹子建?几个潘安仁?但像“并州士人”之痴,便十分难得,设若有三分才情,便有七分文章好做。
我虽然名义上表示也爱好文学,却像个散兵游勇,东放一枪,西打一棒,蜻蜓点水,雨打地皮湿,如何也做不到一个“痴”字。偶尔兴之所至,感慨系之,思量着要吟风弄月一番——当然现在不需要“强操笔”了,只在键盘上啪啪地敲,敲出一行行文字,或无聊或无趣,也算勉强成篇。意欲投稿,却又找不到门路,只好发在自家的微信公众号上。平时鲜有问津,便孤芳自赏,读到不满意处,就直接删除,一如幽谷里无名的小野花,随开随谢。这一路走来,多少年过去,既没有与文学要决绝的意思,也不曾一头扑进它的怀里做个“詅痴符”。因此,文学与我总是若即若离,就像静夜的明月,我抬头看时,它近在咫尺,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瑶宫贝阙,令人无限遐想;待要“适彼乐国”,走向它一窥究竟时,却又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于是,只有继续在文学的边缘,喃喃絮语,写下这些文字,聊君一哂。
李国毅
李国毅,网名子衡,出生于20世纪六十年代初。1984年开始业余文学创作,现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