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瞅见妻拎着一只废纸箱向阳台走去,我好奇问:“这是干什么?”“攒起来卖钱。”妻认真地回答。过了几天,她神秘得告诉我,“有一个老婆婆,用卖废纸箱的钱买了一枚金戒指。”我吃惊地盯着妻,咋这么会过日子。
国庆节去北京看望孩子,遇见收废品的小卡车,于是凑上前打听旧纸箱价钱,“一公斤一块三。”师傅把“公斤”两个字重重甩出。
空闲的阳台成了香饽饽,网购商品的包装箱,拆开后统统住在那里,有一天,看见餐桌牛奶纸袋捋展摆放整齐,原来妻把它们也纳入了回收范围。摞起来的旧纸箱像种在心里的一株夏花,隔上一个月蹿高几厘米。下楼的时候,就拎着包装箱里的泡沫塑料,扔进垃圾箱。终于有一天,门房大爷忍不住问:“纸箱呢?纸箱哪去了?”“哦——家里装着东西呢。”我掩饰着攒破烂丢人事。
冬去春来,打开窗棂,暖风带着青草的酸涩吹进小屋。一天傍晚,妻埋怨说:“家里啥味道?”我猫下腰,像一只警犬嗅来嗅去,网购的盆栽土没有味道,卫生间嗅不出异味,“是你吸出的烟,啥烟这么呛?多少钱买的?”妻肯定地数落。我没敢吱声,一盒八块钱的“猴王”属于低档烟。“一定是阳台上的旧纸箱,胶水粘起来的,对身体有害,现在就把它们搁门外头,明天卖了。”“还是明天吧,叫别人顺手拿走,金戒指可就没了。”妻一点也不糊涂。
第二天,拨通头一个回收电话,“一公斤一块钱。”找出另外一个号码,“一块一,有多少?那就多给一毛。”半个阳台堆满了废纸箱,师傅利索地捆扎,我吃力的一遍遍倒腾到门外。“师傅,今年多大年纪了?”我瞅着他硬朗的身子骨打听。“六十三。”师傅穿着一双锃亮的皮鞋,一套展堂的西装,蛮像下乡扶贫老干部。三捆旧纸箱,一捆九公斤,一捆十公斤,一捆十一公斤,师傅算账麻利,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叠钞票摸索,“不会用微信支付,三十六块。”
晚上,我指着茶几上的钱说:“纸箱卖了,一共三十六块。”妻笑得如一朵夏花,“还不错嘛。”
花费半年追寻的“金戒指”梦,在夏天没见着面时凋谢了,阳台恢复了往日的干净舒坦。“过些天,客厅的花花草草该搬过去了。”我瞅了瞅才种下的一盆“七里香”,“不过那堆废纸箱,也绚烂夺目地盛开过一回。”
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生如夏花之绚烂)——泰戈尔《飞鸟集》第82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