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布莉卡你是晴空的流云，
你是子夜的流星。
一片深情 紧紧深锁着我的心，
一片光明 时时照耀着我的心。
— —《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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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4.13 | NO.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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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那会儿我接触的话剧挺少的，大部分是看剧本或者影视剧，比如曹禺的《雷雨》《北京人》、老舍的《茶馆》、迪伦·马特的《老妇还乡》，直到这几年才渐渐增多，而且也不受类型局限了，结果越看越喜欢。
别人说，现在国内话剧歌剧的土壤并不肥沃，依旧小众，我只能一笑而过。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感受过话剧的魅力吧。你去看看孟京辉的先锋剧场，《恋爱的犀牛》《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劝你一句，票是越早买越好；你去看赖声川的表演工作坊，《暗恋桃花源》《如梦之梦》，即便是做好万全准备，也是万金难求一票。
坐在剧场里，那种临场感和参与感，面前有人在说话，用肢体表演，台词功底怎样、情绪是否到位、专注度够不够，我在追随，主动感知自己在故事里的情绪，比起隔着屏幕看脸、看演技、看效果，这种「在场」，就和吃美食、穿衣服一样真实。
2006年，大陆和台湾共同推出20周年纪念版《暗恋桃花源》，我正在读高中，记得当时语文老师特意请了整整两天假，四处张罗关系，就为了买到一张小小的门票。我好奇极了，一出爱情剧罢了，有什么魔力，竟让一个遵时守序的人变得如此反常？
那一年，《暗恋桃花源》的演出超过200场，轰动一时。倘若再不看，就真的要被嘲笑过时了。我心痒难耐，于是上网看了92年电影版，由金士杰、林青霞、李立群、丁乃筝、顾宝明等人主演。
不看还好，一看就不可收拾了。凭着先入为主的印象，从此，我觉得江滨柳就该是金士杰老师的模样，念旧、执着又浪漫，他会在上海一个舒服的夜晚唱歌，给心爱的姑娘写厚厚的一叠信；云之凡就该是林青霞的模样，是一朵最纯洁的白色山茶花，带着时代的印记，柔软又绵长。
《暗恋桃花源》采用戏中戏的结构，两个剧组，为了在公演前一天争夺彩排场地，由此而展开的故事。
《暗恋》是现代悲剧。一个东北流亡学生，在1948年的上海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战内失散，就此分离。后来江滨柳到了台湾，成家立业，五十多年来一直对云之凡念念不忘。离世前，他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以期追寻那早已失去了的青春梦想。
《桃花源》是古装喜剧。渔夫老陶、春花和袁老板之间，有一段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春花和袁老板为了在一起，想尽办法支走老陶，到头来发现「与子偕老」满是鸡零狗碎；老陶为了捕捉大鱼，驶船误入桃花源，想带妻子同住，却再也找不到原路了。
一动一静；一喜一悲；一古一今；一虚一实；一个喧闹市井，一个温婉诗意……相互陪衬，形成默契：喜剧更令人欢喜，欢喜之中带着点儿无奈；悲剧更令人悲伤，悲伤之余又透露出些许遗憾美。
导演兼编剧赖声川说，悲剧、喜剧绝非反义词，而是一体之两面。于是，两个完全不搭调的故事，一个在台北病房里回忆过往情事，一个在桃花盛开之地魂牵梦萦，看似天南地北，却组成了具有共性的人生玩笑。
全剧一开场，从一片黑暗中传出江滨柳的歌声，是《追寻》。你是晴空的流云，你是子夜的流星。
生活于我们而言，究竟是什么？是流云，还是流星？是老陶手中一壶打不开的酒，还是江滨柳怀里一沓无从寄出的信？
理想中的美好生活，总是与现实情况相差甚远，因此忙忙碌碌、曲曲折折，我们想要寻找，可寻找的是什么呢，往哪里找，什么时候找到，已经找到的还是当初想要的吗，要不要再次出发……在此岸望彼岸，到达彼岸又望向此岸，永远都在漂泊，永远都在途中，人生如此这般循环往复，最后两头都靠不了岸。
这就是全剧的主题啊：寻找。它代表着一种普遍的生活状态，你我他，人生在世三万天，大家都在不断地寻寻觅觅，不想停下来，也停不下来了。
在这一场漫长的集体即兴创作里，除却截取的第一幕（见最下方），还有好多台词都精妙耐嚼。
例如，导演讲戏。
《暗恋》导演：江滨柳！你现在不好好演，到下一场戏等你老了，躺在床上，你就没有回忆了！
回忆长成什么模样？
像春花那样的，不满丈夫的无能，选择许诺自己幸福和温情的袁老板，可是激情过后，生活的狰狞面显露出来，孩子和尿布，大吵大闹和拳脚相加，于是悔不当初；
像云之凡那样的，云雾降落凡尘，注定是要化为雨水而消散。山茶花的花语是谦让、高贵和理想的爱，花瓣掉落时缓缓地一片片飘下，对生命依依不舍，纯洁、谨慎又孤傲，于是人也是如此了，就算心中有无限热情，也无法传递给对方；
还有像江太太那样的，眼见爱人数十载痛苦地思念他人，心中暗藏委屈与失落，却依然默默陪伴，细细照顾。
的确，每一种回忆都很美，但又很痛苦，可是拥有过就足够了。你所经历过的，永远是最真实的属于自己的人生五味，而那些一直期待的，叫做「桃花源」，在远方，就算得到了也不一定快乐。得与失，对与错，得意与失意，错过与追寻，记忆和遗忘，都在一念之间。人生啊，不可以不认真，但又不可以太认真。
再比如，50年后的再度重逢。
江滨柳：之凡，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云之凡：我写了好多信到上海去……好多信……后来我大哥说，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要老了。我先生人很好。他真的很好。我真的要走了。
年轻时感叹缘分际遇的奇妙，在那样的乱世里，人变得那么渺小，可是偌大的上海也能相遇；而今终于迎来了和平，没想到人变得更小，连小小的台湾也无法再见。
当生命显出卑微和细小时，爱情的悲欢离合就微不足道了。四只苍老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消解了半个世纪的离愁愁苦。酸涩而甜蜜的暗恋，正是人类亘古不变的珍贵感情。是的，现在他们老了，也很美呀！
换做以前，我肯定更喜欢《暗恋》，因为它足够平和，唯美，而且一语道出饮食男女的七情六欲。不过现在，我倒更喜欢《桃花源》里的老陶了。
起初，老陶很想有个孩子，偏偏这时发现妻子有了外遇，于是他毅然离开家，独自划船找寻心中的大鱼。误入桃花源后，他诧异地发现里面的人竟然和春花、袁老板一模一样。
果真如此吗？我想不是。他的心里还有无法忘记的人，还有一个不曾愈合的伤口，就算在这人间仙境，时间愉快而飞速地飘过了，他还是有放不下的惦念。
在桃源住了一段时间后，老陶的心性变得平缓安宁，他选择了原谅，原谅妻子的过错。回到家，看见两人过着凄惨而混乱的生活，老陶既同情又可怜，不断劝道：放轻松，放轻松。
而后，他释怀并承认，自己心里一直放不下春花，所以才要回来带她一起走，他甚至邀请袁老板一起去，共享这片来自远方的祥和之地。
这出剧充斥着无厘头式笑点，乍一看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闹剧，可是细细想来，我才明白老陶的心意。
剧末，他长叹一口气，拿起地上的篙往外走，但是去往桃花源的浮标记号早就消失了。这一刻，人生的懊恼、沮丧和迷茫一齐涌上心头，预示着他的未来还有更加艰难的修行路。自然，这又将是另一段故事，不过，这才是人之常情啊！每个人的放下与执着，都只是刚刚从上一段故事里走出来，而下一个故事的辛酸、挣扎和痛苦即将开始。
悲剧催人落泪，喜剧使人发笑，笑过之后呢，这一声轻轻的叹息才是经久不衰的余味。
—— END ——
Movie | Secret Love In Peach Blossom 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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