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在我们的船上,水手忙碌如蚁:今晨,我用我的头发洗船,他们攀上洁净的桅杆,把绿色的帆拖向他们葡萄枝嫩叶般的蚁巢,舵工奋力拉起船舵,用背抬起,有如背扛一只可以享用一个礼拜的猎物,力小的水手拖着被海水浸咸的缆绳,把它们堆放在我们飘动的房子的中央。当船帆加速时,最快的部分属于你,我的心灵,你是我唯一的主。阵阵海风是你的养料。
——阿捷赫公主的祈祷文
镜子一经诞生就充满了魔力,不断扩张人们想象的疆域,不断拓展梦的空间。在我的阅读历程中,有三面镜子令我印象深刻。
其中一面来自《红楼梦》中的风月宝鉴。第十二回中,贾瑞深陷相思毒局,幸从跛足道人手里得一面风月宝鉴,据说此物件出自太虚幻境空灵殿上,由警幻仙子所制,一面是骷髅,一面是美人,专治风雅王孙邪思妄动之症。然而,贾瑞不听老道“不可照正面,只照背面”的劝戒,见凤姐在里面招手叫他,于是慢悠悠进入镜中,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面镜子是在小说《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中,被描述为非常气派的、高度直达天花板、金色边框、底下是两只爪形脚的厄里斯魔镜。这面镜子能够使人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渴望。
而最重要的那一面镜子,来自塞尔维亚作家米洛拉德·帕维奇的小说《哈扎尔辞典》。在叙述阿捷赫公主的故事里,那两面用大块盐晶磨制的神奇镜子,一面快镜,一面慢镜,分别照出了时间和生命的两极:过去和未来。这镜子穿梭于过去和未来的时光之河中,惊魂又刺激,从而让人意识到,死亡是永恒的。
《哈扎尔辞典》一书讲述了哈扎尔民族在中世纪的消失之谜,内容纷繁复杂,古代与现代、幻想与实现、梦与非梦盘根错节地缠绕在一起,人鬼转换,似真似假,被公认为一部奇书。自问世以来,它就有阴阳本之分,但阴阳本究竟有何不同,作者并没有说明。据参考,阴本和阳本(中文版)只有11行字不同。
在一定程度上,张玮玮的创作受到了这本书的影响,而那些故事则让他隐约看见了比人生更大的东西,无始无终。在《米店》的歌词里,有两种水果——苹果和葡萄。“苹果”象征爱情,“葡萄枝嫩叶般的家”就源于阿捷赫公主的祈祷文。
2003年,张玮玮在北疆的戈壁滩上,只看了开头一篇阿捷赫公主的故事,便放不下朋友推荐的《哈扎尔辞典》了。面前的他眉飞色舞,摇身变成了一个虔诚的说书者。
“哈扎尔民族突然消失了。基督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三大宗教都说这个民族投靠了自己,引发了哈扎尔大辩论。三大宗教分别说着同样的事和同样的人,出来三种截然不同的信息。”
“哈扎尔国王梦见一个天使,他说:‘神看重的是你的意愿,不是你的行为’”,张玮玮觉得这句话太好了,把它写在本子上、博客签名档,并刻在背包深层和表皮上。”
“哈扎尔人与中国人很像,每个人都有两张脸,一张白天用,一张睡觉用。”
“书里有个君士坦丁堡的大将军,每日不停工作,晚上说着一种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并练刀,刀法如神。他与耶路撒冷的某人交谈,那个人会捕梦术,你的梦变成我的白天,我的白天变成你的梦。你在做梦的时候说我白天说的犹太语,我在做梦的时候练你晚上练的刀。两人就在故事的两头干着这些事,他们太聪明了,觉察到对方的存在,不停找找找,最后在君士坦丁堡见面了。一见,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就同时烟灭了。”
此时此刻,如果你还是对这本书表示疑惑,那不妨看一段生动的见解。其实,我的目的就是要做到,或许能让你有兴趣买来一探究竟。
这么多年来,我对这本书反复地阅读,让我对生命有一种间离的感受,你会发现我们就好像不知道自己是庄周还是蝴蝶。我们好像觉得自己生活的世界是真实的,实际上我们生活的这个真的世界里有好多虚幻,而哈扎尔人生活的这个帕维奇虚构的世界里有好多真实的东西:有爱,有生命的感受,有生活的痕迹。我们经历的和那个世界经历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同,生老病死,生活也就是这些东西,最后你会发现,人类的生活是有限的。
一开始,我震惊于这本书的形式、作者天马行空的创造力,可现在看透了以后,发现其实我们的生活和哈扎尔人的生活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不同。所谓后现代的批评理论,就是要让你有机会从生活之中抽身出来反思一下。
我们都太投入地去追求一些东西,但是回过头看,追求到了又怎么样呢?有片刻的抽离,有机会反思,你就会发现生活不一样。
——著名学者张颐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