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宜秋
今年春天在野外挖了棵鸭跖草栽在盆里,在经历了今夏的酷暑洗礼后愈发浓郁,枝叶恣意下垂,颇见绰约风姿,还绽放出了碧蓝的花,仿佛生命中凭添了无数的蓝精灵,煞是养眼。宋代诗人杨巽斋《咏碧蝉儿花》:“扬葩簌簌傍疏篱,薄翅舒青势欲飞;几误佳人将扇扑,始知错认枉心机。”鸭跖草别称碧蝉儿花,引得美人以团扇扑之,才发现那是花。可见鸭跖草花是如何地明艳动人,禁不住让人感叹大自然神奇的魔力!
清晨,鸭跖草花朵渐渐张开如同佛手合掌似地花蕾,蓝色的触角缓慢地弹出,轻轻抖动着,扭动着,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好奇地观望着这个陌生世界。晌午过后,蓝色的两瓣羽翅完全张开,那种欲飞的渴望昭然,在久久凝视着的时刻,我总觉得它是幻化去了遥远的宇宙深处,遨游属于它自己的一片星空。不过,鸭跖草花只有指甲盖般大小,也没有芳香,却透着迷人的嫩草清气。其花瓣共有3个,一对鲜艳的蓝色花瓣与一个白色膜状花瓣一起构成“Y”形,花瓣的下方还有三个透明的萼片作为基座,灿烂的黄色花药与靓丽的蓝色花瓣使得整个花朵呈翩跹欲飞之势,宛若蝴蝶兰一样高雅,像小舞女一样灵动,还像小猴脸儿一样顽皮,巧夺天工的花朵结构,十分惹人爱恋。
“跖”意为脚掌,这美得仿佛被上帝吻过一样的花,却取了一个极不协调的名字。我疑惑,鸭跖草这么美,与鸭脚能有什么关系?细瞧之下,那两片花瓣儿也确实有点像鸭脚,但更像竹叶,我还是喜欢它的另外几个别名:淡竹叶、翠蝴蝶或者竹节草什么的,形象又诗意,这才对得起它超凡的美。在翻阅了川濑敏郎的画册后,对这种充满泥土味的鸭跖草的美也就豁然了。日本自古就有很多鸭跖草的拥趸,他们多唤其露草、月草或萤草。鸭跖草的小蓝花迎露而放,至午而谢,匆匆来去,想来很是接近幻灭感浓郁的“日本樱花文化”的。如此,它屡屡换身“月草”或“萤草”陪伴“秋天”潜入俳句大师的诗文中, 日本作家德富芦花将之称为“开在地上的天之花”也就不足为怪了。可惜的是,尽管鸭跖草开花的时节很长,能从盛夏延续至清秋,然而每朵花的花期却极为短暂,从花开到花败,也就一天的时间,甚至一天都不到,花败后留下一个鸟嘴一样的苞片,亦如李时珍所描述的“灰黑而皱,状如蚕屎”,这让我不得不佩服古人用词的精准,一步到位,形神兼备,但也让我有了人生“一期一会”之慨。这“一期一会”,并非我们只在意人群中的“相见欢”,而是对每一次、每一秒或“每一个当下”的珍视。因为在时光的长河里,鸭跖草花是一个瞬息,人生难道不是一个瞬息吗?过去的不可追,未来的不可及,唯有此刻可以让我们回味、沉思和受享。无论是初见、深交,或是分离,珍视时间线中的那些无数瞬间,欢笑与泪水皆是珍贵的“一期一会”。就此看来,鸭跖草花匆匆的步履,仿佛验证了生命的真谛。
鸭跖草名曰草,卑微为随处可觅的小草,总被埋入尘嚣之下,偷生于墙底石缝,沟渠路旁、田埂溪边,当然也就吸引不了人们的眼球,却能安然地忍受孤凄清寂,静静开花静静谢落,努力把生命之歌都尽情地唱出来,为大自然奉献上自己一点靛蓝、一抹翠绿、一片芳心……其实,鸭跖草又何尝不是上苍洒落人间的信笺,愿意蹲下身细读它的人,总能读懂这特殊信笺上的密语:敬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