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先生的这部书一直列在我的年度书单里,而今我终于将它拿出来好好看一遍。在阅读过程中发现这本书中柏杨先生的文笔出乎预料的好,他对历史情节的驾驭好比大仲马,历史不过是悬挂他文章的一颗钉子;他对历史的感悟好比太史公司马迁,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首先这本书是柏杨先生在监狱里写就的,柏杨先生的牢狱经历,那是1968年他在为《中华日报》连载美国漫画《大力水手》时,将“follows”翻译为“全国军民同胞们”,这是蒋介石演讲时惯用的口头禅,因此柏杨被冠以莫须有的“间谍”罪名入狱。当时他的狱友多半是政治犯,有较高水平的文化,于是柏杨先生在他们的帮助下以口述的方式开始写书。
出狱后,柏杨陆续找到了当年的狱友,收集到的一大堆纸片碎报纸编成了这部五十余万字的作品-《中国人史纲》。这部书继太史公之后,再次以人为主角,以历史山河作为舞台,上演了一部不断从挫败中崛起的中国人的故事。
先生曾经担心自己的书会被禁,他的夫人告诉他不用担心,她也是一个大学教授,工资足够养家,结果这本书一经出版畅销经久不衰。
其次,我们来思考一个问题:是什么能让一本著作成为名著?
我想问题可能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是这本著作能出乎读者预料,读者往往喜欢这种被惊讶到措手不及的感觉。这种感觉往往会形成一种象征意义的符号。比如堂吉诃德大战风车;唐泰斯越狱化身基督山伯爵;林黛玉焚稿断痴情等等。虽然从一模仿到一百很容易,但我们拜读这些原著之后往往会发现它是无法被后世超越的,如果能被后世作品掩埋也就失去了成为经典的条件。
第二个原因就是经典可以提升和丰富我们的情感。也许一部书不足以改变我们的人生,但是随着更广泛的阅读,生活不经意的一瞬可能会让我们悟出一些东西,它们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作者通过在文学上建立一座座高峰,通向的是人类对自身精神的不断探索历程,虽然我们揭开人类全部精神图景的那一天可能永远不会到来,因为人的精神可以像宇宙那样浩瀚无边。
柏杨先生的作品正是具备这两个因素才成为经典。
在这本书里,柏杨先生提到了一个历史规律:所为历史的重复其实是人性的重复。处在巨变的时代,有能力彻底改变的国家强;改变而不彻底的国家乱;不愿改变的国家则亡。他以此总结出了中国历史三大“黄金时代”。
柏杨先生把春秋战国末期到秦朝建立的四百年时段成为中国的第一个“大黄金时代”。商业阶级和地主阶级的出现不断挑战贵族阶级,宛如火山喷发带来的世界最肥沃的土壤。使得中国哲学思想和文化创造以及自然社会科学萌芽成长,如主流的儒家,道家,墨家,法家。使华夏人思想学术进入空前辉煌的时代。
唐朝毫无疑问是第二个“大黄金时代”。唐王朝是中国历史上贡献最巨大,国力最强,历时最长的王朝之一,接近一半时间处于黄金时代。原因一方面是前朝发掘留下了江南这片富裕的土壤,使得人民安定和复兴的潜力完全发挥;另一方面就是李世民大帝自身的优秀领导。以科举制度打通了人才上升的渠道。李世民大帝曾兴奋的说:朕已将天下的人才尽收囊中。
本来唐王朝只希望排除北方突厥的威胁,结果却以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完全征服了西域。就像当年霍去病将匈奴击退,造成民族大迁移,导致东罗马帝国被推翻;这次唐王朝的李靖击退突厥人再次发生大迁移导致大量基督徒逃到意大利边境的佛罗伦萨,发动了文艺复兴。
柏杨先生认为第三个“打黄金时代”是清朝时期,虽然没有第一次黄金时代那样的澎湃思潮和第二次黄金时代那样的英雄气概,但是带来了将近一百年的和平安定时期,清朝十二位皇帝三分之二都励精图治,后宫嫔妃只十人左右,宦官减少近十成,相比前面的朝代很难得;增加的领土面积是明朝的三倍,虽然很快又失去。
柏杨先生也例举了两大“黑暗时代”,一是明朝文字狱,不过也带来了三大名著。《三国演义》由作者罗贯中将民间的三国故事收集而成;《水浒》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白话文小说,作者施耐庵据说是罗贯中的徒弟;《西游记》则是吴承恩杜撰的三藏法师带着三个妖怪徒弟组成武装旅游团去天竺取经的故事,从师徒们的对话来看是一部成功的幽默小说。
第二个大黑暗时代是清朝八股文带来的,不过也诞生了中国最伟大的一部小说《红楼梦》,它是一座包罗万象,蕴藏丰富的宝藏。透过它可以认识到当时中国社会家庭结构,官场艺术,行为规范,家庭伦理,爱情观念等方面的内容。虽然后四十回普遍被认为由另一作者续写,但柏杨先生不敢肯定这种说法,因为同一时空内很难出现两个文学气质和心理状态都相同的伟大小说家。
虽然这本书的结尾是清朝的覆灭,柏杨先生没有继续写一个辉煌的结局略有遗憾。但历史的发展是辩证的,表面的柔弱的人民才是极强,自然演进就是纳入规律,无论祖国兴衰我们都要以中国人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