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影子

不用上班的周末，也是不敢远行的。于是去光华捡树叶。

校园最南边种有银杏和五角枫。一眼望过去，银杏金黄，枫叶殷红，映衬着如洗的碧空，是纯粹又浓烈的美。应是深秋时节校园里最美的风景了。

沿石径走过去，须得放慢脚步，才不会踩疼树叶。横卧在地上的叶子大多都是完好的，捡起来细看，银杏叶有青黄、赤黄、杏黄、橙黄……看得我眼花缭乱，最后留下了三片：一片是纯粹的明黄色，一片是明黄上有如麻的褐色点点，还有一片尚是黄绿色，只边缘浸染了一圈金黄。五角枫的红也各有特色，有浅红、水红、殷红、朱红……于是认真挑选，留下了两片，正面都是一体的朱红色，背面却分外瑰丽：朱红色的只是叶脉，纵横蜿蜒在染了层白霜的紫红色叶片上。如此复杂妖艳的色泽，放到阳光下又似乎是透明的——真是奇异得深得我心！

那些没被我带走的树叶，又被我轻轻放回了它们原本呆的地方，想必这也是它们原本的归宿。落叶与枝头，大地与树木，本就是万分和谐的一体，从不曾分割，也不愿分割。
捧着树叶坐到石凳上，好像又回到了以往的时光。那时，我手里拿的通常都是一本喜欢的书。读累了，就合上书，静静地听会儿教室里传来的读书声，有时是老师的讲课声，热烈明快地应和着风的吟唱和鸟雀的欢鸣，满是青春的朝气；也会经常仰起头，摇晃一下酸麻的脖颈，看被黄和红分割的蓝，看明亮的光斑在树叶间轻轻晃荡，看尾巴长长的鸟儿在枝头来回跳跃……如今想来，忽有恍如隔世之感。

返回。足球场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加了好几扇橱窗，朱红色，煞是醒目。里面粘贴有一些同事的照片，或端庄严肃，或神采飞扬，或微笑可亲……都是我曾经很熟悉的人，此刻被框在方方正正的白板中，隔着透明的玻璃，心头竟奇异的涌上了一股疏离感。

古人说“物是人非事事休”，眼前人是物非，一样的感伤莫名。时光，轻描淡写地氤氲起层层轻雾，如一个巨大的玻璃罩般，缓缓包裹住这个曾无比熟悉的地方——她的荣辱与甘苦，已与我干系不大。

没有学生的校园，溢满了深秋的寂寥。那立在道路两侧的白杨树依旧威风凛凛，只是树冠已由一整片勃勃的油绿渐渐蜕变为深绿中夹杂着黄棕，带着岁月的斑驳，在微凉的秋风里簌簌作响。

原来我眼前所见，并不仅仅是色彩与光影的变化，更是万万千千的生死变灭，是人生际遇里每个人每一次的重来与离去。

回到家中，把五片落叶清洗干净，就夹在蒋勋的《此时众生》里。
随手选来夹树叶的那一页，刚好有这样一段话：

“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一处可以信任的风景了，可以很久不去，但是相信那里的风景还是一样。就像相信一个要好的朋友，多年不见，没有频繁来往，仍然不会疑虑恐慌，知道一见面就能很亲，言语也不陌生，思想观念也不陌生，好像没有离开过。”

我于是在旁边用红笔批注道：

于我来说，是光华吗？！

掩卷。我封印的，其实不是树叶，是岁月的影子。

作者简介：
王俊苏，河南省安阳市教育教研信息中心初中语文教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