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奇异(散文)

☆ 李云斌
  吃,是人类生存的第一需要,食物匮乏年代,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中游的,凡是能填肚皮的东西全被打捞尽,活命是硬道理。
  夏天,暴雨过后,门前场地上到处是蹦跶的癞蛤蟆,用手直接抓,癞蛤蟆自卫时会喷出白色的汁液,据说沾到人皮肤上会长出小“瘊子”。我左手提着水桶,右手拿着火钳,在场地上四处寻找,一会功夫捉十几只,扒皮后红烧,在难见荤腥的日子,实实在在地打一次牙祭。放现在应属违法,度饥荒的日子里法已失去约束力,为活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动物跟着遭秧。
  有一次,很长时间没有闻到荤腥,馋的嘴里流清水,母亲把捆扎连枷的牛皮条解下,用温水泡软,剪成一段一段放进锅里烀,没放油盐,捞出后直接塞人口中用劲咀嚼,咯吱咯吱的响,两腮累得酸疼,觉得还是解馋。
  度过难关,遇改革开放的好日子,再不要为温饱发愁,能吃饱,还能吃得好,从缺吃少穿的日子里走过来,倍加珍惜得来不易的好日子。
  生活条件提高,胃口随之改变,偶尔有机会参加宴请,不再稀罕家常菜。酒店需要回头客,餐饮界流行一句行话“不换大厨换客人”,迫使店家不断推陈出新。主人讲究排场,千方百计弄点平时难得尝到的新奇菜肴,吸引客人眼球,赢得几声赞誉,客人吃的满意,心情愉悦,主人花钱买面子,花钱买高兴。
  上世纪末,有关部门在合肥大蜀山架设一条索道,由山脚乘缆车五分钟左右直达山顶,山顶上开了一家饭店,招牌菜是红烧孔雀肉。有天晚上应邀去做客,主人用意让客人边尝孔雀肉边欣赏城市夜景。我担心孔雀是保护动物,经营孔雀肉是否违法?主人理直气壮地说:“孔雀是人工饲养,经过有关部门批准,合法经营,全市独此一家,放心大胆吃。”知道有红烧孔雀肉,多数人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没见识过,期盼中一盆红烧孔雀肉端上餐桌,还没动筷,客人纷纷点赞,主人笑逐颜开,催促客人“尝尝,尝尝”,我举箸夹一块放入口中,慢嚼细细品味,感觉与红烧鹅肉差不多,骨头比鹅粗壮,肉比鹅还要粗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也许我像刘姥姥,食而不知其味。无论如何难忘主人一片心意,也让我品尝到新鲜。
  神州有八大菜系,形成各自特色,长期居住某地,味蕾自然适应当地的饮食习惯。人往往存有猎奇心理,吃着碗里,瞅着锅中,民间有“隔锅饭吃起来香”的说法,有条件当然想尝试一下新口味。主人为迎合客人的愿望,设宴往往会选择有特色的酒店,名曰让客人换换口味,可新口味往往因人而异,不见得人人适合。
  某次应邀参加宴请,主人将席设以粤菜为主的酒店,粤菜平时很少品尝,当然也想长见识。果然菜肴风味与我们习惯的徽菜大相径庭,几道凉菜上齐,主人指着其中一个碟介绍是凉拌蛇皮,每片花纹清晰可见,主人接着介绍是一蛇三吃,后面还有烧蛇肉和蛇骨炖汤。耳闻南方人有吃蛇习惯,一直耳听为虚,事实摆在面前,令头皮发麻,让我联想在农村活时,经常遇见蛇扭动着细长的身躯从面前爬过,有时还停下来昂起头吐出长长的舌作攻击状,看到后浑身不寒而栗,抽身远远躲开。我一直讨厌蛇,行走在阡陌交错的乡间小道,说不定就会窜出一条,防不慎防,水蛇常见,听大人说没毒,敢目送它缓缓爬过去,土公蛇和赤链蛇据说有剧毒,常常被惊吓跳起来,知道它不会主动攻击人,但仍心有余悸,唯恐防不胜防,不愿多看一眼。

  《郁离子》中有言:“南海之岛人食蛇,北游于中国,腊蛇以为粮。之齐,齐人馆之厚。客喜,贿主人以文镻之脩。主人吐舌而走。”碍于主人面子,我没有吐舌而走,无论主人怎样劝说,同桌客人如何赞扬味道鲜美,我始终不敢正眼面对,中途借口上卫生间离席躲了一会,那顿饭让我吃得心惊肉跳。
  请客的主人真情实意,店家有时会以次充好,一斤半的鳜鱼谎报两斤,死虾冒充活虾常见,大胆者甚至指鹿为马,不可能也不允许你在后堂监督,究竟是否真材实料,天知地知大厨知,全凭良心,在金钱至上的人面前,信誉退而求其次。现在烧菜佐料花色品种繁多,什么口味都能配制,店家往往会抓住主人显摆的心理,推出一些可能主客闻所未闻的菜肴,卖点就是新奇。
  某次宴席中途,酒店老板亲自端出一道红烧菜,要我们都先尝尝,猜猜是什么肉,再坐客人争先恐后纷纷报出名,老板和主人皆摇头。看着大家急切的心情,老板神秘稀稀地悄悄告诉大家,是华南虎肉,我们一齐惊讶地把目光投向主人,他喜形于色道:“事先和老板商量,弄点平时没吃过的菜给大家尝尝,这是老板煞费苦心从朋友处匀来的,属违禁动物,拜托大家吃过后千万不要在外面乱讲。”细细品味,的确与平时吃过的家禽家畜肉不一样,我在心中断定肯定不是华南虎,华南虎属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野外华南虎早已绝迹,老板再神通广大也枉然。这时,即使老板说是天上龙肉,客人也只有点头称是,谁也无法和他较真,既要维护主人面子又没有凭证揭穿老板的谎言,只能由他信口开河,但的确是我们平时没有吃过的肉。
  时光荏苒,吃虎肉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忽有一日,老同事赵老师告诉我,亲戚从金寨山里稍来点野猪肉,首先想到要与我分享,说着递给我一装着肉的塑料袋,并吩咐蒸之前要用温水浸泡。回家依言炮制,起锅后,夹一块塞入口里慢慢咀嚼,比圈养猪肉皮厚肉糙,有股腥臊味,仿佛品尝过,突然想起当年品味的华南虎肉味恰如此,郁结在心中多日的一个谜终于有解。
作者简介

李云斌,文学爱好者。多篇文章在《皖人春秋》《新三届》《赭麓文学》等多媒体平台和《合肥晚报》等报刊杂志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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