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冬至,回肥东老家祭祀父母、祖先已成惯例。本想清明回肥东,改变一下每年冬至祭祖的习惯,没想到因新冠疫情清明未能成行。转眼迎来了冬至,一大早,太阳高悬,柔和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们兄弟姐妹分别从合肥、芜湖两地向肥东出发。由于合芜高速扩建完成,四车道的高速公路显得非常宽阔,一小时多一点就到了。进村后我们便和在老家的妹妹一家去了祖茔“小茔山”,祭拜父母大人和我房祖上的列位祖宗。自1995年父母魂归故里,安葬于祖茔以来也整整25年了,2000年,叔父病故与早逝叔母合葬于父母墓地旁时,曾给父母坟墓整修过一次,那也已过去20年了。现两家坟墓的水泥壳体部分已脱落,并露出了内砖,大面积的出现开裂,斑痕,和妹夫商量,决定来年清明前后对两座坟墓进行修缮,并对祖上列宗“土坟”(即无水泥外壳)再次整修添土。
冬至是冬季里非常特殊的一个节气。每到冬至第一个想到的事便是祭祀,好像与生俱来成了习惯一样。冬至不仅是二十四个节气中重要的节气,还是民间传统中的重要节日。冬至是“阴气之极,阳节之始”日,自此天气便进入寒冬的第二阶段一一一“数九”。每到数九时,耳边总能听到小时背会的“数九”节气谣:“一九二九不伸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河边插杨柳,七九六十三,行人把衣单,八九七十二,鸭子河下蛋,九九八十一,水田耕牛走” 。
冬至是节日,小时还真的不知道,长大上学后,才渐渐知晓。每年冬至母亲总会给我们每人做一碗细细长长的面,并对我们说“吃了冬至面,—天长一线,你们也一天长高一线”。如果没有挂面,母亲便会买来汤圆或水饺作为我们早餐。小妹特喜欢吃挂面,见换成了汤圆或饺子,并会问母亲为什么不吃面。母亲虽不识字,却懂得不少。她说:“在古代冬至也是年,读书人叫‘亚年’,我们农村人叫‘小年’,虽不是真正的过年,但冬至却大如年。” “自古以来冬至的小年,北方人吃的是饺子,南方人吃面或汤圆,也有吃饺子的。我们既不北也不南,位于中间,南北两边喜欢吃的都可以吃。” “在我们肥东,冬至就作兴吃南瓜做的粑粑,都说‘一天吃个瓜,一天长一揸’ ,其实,它和‘吃了冬至面,一天长一线’都是吉利话。意思是日子长长久久,小孩子也越长越高”。冬至二件事,一是上坟(祭祀),二是像过年一样吃面,长长久久。冬至的年和过大年的年不一样,过大年主要是过年,但在三十晚上吃团圆饭前,还是要先祭祖先后,才能吃年夜饭的。
中国有许多重要的传统节日都少不了与祭祀有关,比如清明、中元节、春节等。把冬至作为节日来过起源于汉代,盛于唐宋,到了清朝,《清嘉录》就有记载,甚至还明确说“冬至大如年”,对官职放假的天数都有规定,相沿至今。而祭祀活动则早从周代就开始有了,当时的宫廷和民间都十分重视,目的在于祈福消灾,减少疾病。民间把这些活动称为“做冬至”。即给故去的人烧纸线,元宝,用剪刀把五颜六色的纸剪成衣服、生活物器,做成“灵屋”烧给逝去的亲人。用芦苇杆或竹条搭建屋架,再用各色彩纸糊上,画上瓦片装饰,一座像模像样带有院子的四合大院便跃然眼前。屋内的摆设、生活用品、家庭设施,锅碗瓢盆,甚至连农业生产用的锹、锄、镰刀都应有尽有,一样也不少。各家各户冬至里的最大的事情便是祭祀。
我至今仍清楚记得1984年冬至,我们全家给老父“烧灵”的情景。父亲11月27日因突发脑溢血不幸逝世,按理当在出殡的 “头七”给父亲烧灵屋的,但当时全家人像丢了魂一样,可能是因太过悲伤没有想到吧,竟错过了时间。冬至无论如何都要把此事办了,以了却对父亲愧疚之心。冬至那天(22号),刚吃完中饭,我们兄弟四人便去“扎纸铺”用带去的二床床单把灵屋罩上,,以免被风吹破。灵屋做得很漂亮,有一米6高,严然是一座微型房屋样榜。一幢两层小楼,每层有二间房和楼梯组成;楼房两边各有平房一座,每座有三个房间,中间是庭院,标准的四合院格局。屋内所有房间均根据房间功能摆放相应的家具设施,应有尽有,连当时刚流行的电视机、收录机也出现在客厅内,厨房还有冰箱。我们四人抬着灵屋直接去了事先选好的铁路边上的一块空地,母亲和家里的人早已在那等我们到来。2点半时,母亲在空地上划了一个大的圆圈,在圆内放上一梱稻草,把草散开后,铺上一张芦席,作为灵房地基,然后将灵屋抬上芦席,为摆正灵屋,还在其支撑点下放上茶干,作为柱基以垫平灵屋。妹妹和妹夫又将准备好的满满的两个装有冬衣、鞋帽、袜子等两个用纸糊成的大箱子和成梱的纸钱、美金、金元宝,以及父亲平时最喜爱喝的白酒和抽的烟等放在灵屋四周。一切准备就绪,大约3点钟,大哥点火,霎时火焰如腾起的火凤凰飞向天空,带着白色的纸灰如烟云冲霄,瞬间灵屋、衣箱化为一缕青烟直冲九天,我们一家人则跪地向父亲灵屋叩头。观看的邻家小孩在灰烬中寻找茶干。相传,吃了灵屋下的茶干,胆大连走夜路遇到“鬼”都不害怕。
在我的记忆里,给父亲“烧灵”的那次冬祭是我一生中唯——次与全家人一起参加的冬至祭祀活动,我终生难忘。从那以后,每年冬至或清明上坟、遇节祭祀,都因各自工作的原因,总难再聚到一起去祭拜了,各家都以各自的方式去祭拜或祭扫了。
一到冬天,人似乎都变了模样,个个穿得像个胖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眼睛,这便是冬天的味道。记得茅盾先生曾在《冬天的味儿》一文中对诗人们笔下四季描写的感想时说,“一般地说来,则是‘游春’ ‘消夏’ ‘悲秋’,至于冬呢,我可想不出适当的字眼来了,总之,诗人们对于‘冬’好像不大怀好意,于‘秋’则已‘悲’了,更何况‘秋’后的‘冬’!”。先生没说,但我猜想在经历寒暑数十易而后,定辨出了四季的味道来,只是不说,好让读者去体会。说起冬天的味儿,真的是不同人有不同的体验。即便同是一个人,在不同的年龄,不同环境下,对同样是冬天也有不同感受,不同的体验。记得孩提时代的冬天比现在冷,那时家家都贫穷,冬天也就是一套粗布棉衣棉裤,只有过年时才会在棉祆外罩上一件新做的单衣。那时小孩子好像都不怕冷,不要说打雪仗、堆雪人、滑雪和滑冰了,最高兴得就是拿上竹竿去打挂在屋檐下的冰吊子,也叫冰棱。那成排透明闪烁着亮晶晶的冰棱齐刷刷像一根根玉柱悬挂在每家的屋檐下,上粗下细,有的还连在一起,像是连体的奕生兄弟并连在一起。太阳出来时,阳光照射下的冰柱美丽极了,闪烁着五色的光,冰柱下滴着水,远远望去一幅天然铸就难得一见的雪后冰棱图,壮观无比,整条小街浑然一体皆是景,自然的美难以语言表达。掉在地上的冰柱,亮晶晶的光滑,拿起来忍不住用嘴舔了舔,淡淡的甜味。小手冻得通红,还冒着热气,却不感得冷,倒像验证了大人说的:“小孩子屁股三把火,不怕冷。”孩提时的冬天是快乐的。长大后成了父亲,冬天倒成了我的麻烦。我是电工,遇到电站故障,再冷的天也得去检修。在回家的路上看着和我一样的劳作人、在雪地里紧赶慢跑的回家夜归人,心中不免有了怜悯的感觉。雪依然下着,人们在厚厚的雪地深一脚浅一脚蹒跚慢行;路灯下匆匆的人影,说真的,一下子再美的雪景也都没了心情,倒使我感到有些厌雪了,甚至还憎恨起冬天的天寒地冻来。
退休了,我又想去体验一下老人们在冬天里的感觉,尤其是在下雪天里的感受。站在窗前看户外飘飘洒洒雪花,飞舞的雪花带着我的无限遐想驰骋在天地一色的茫茫大地,听雪落的无声无息。喜欢站在街头看上班族的忙碌的身影。汽车在被碾压得发亮光滑的大街上开着雾灯缓缓地慢行;裹着厚厚的穿着草堆样的老人笨拙地挪动着脚步;急急忙忙的家长领着孩子匆匆赶去公交车站;他们冬天里一切仿佛让我回到了儿时、恋爱中、忙碌的劳作中,又遇上了特别有嚼劲的寒冬。在“嚼冬”中感受到“盼春”的味道,有如过年越冬的滋味。
人的一天,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昼夜交替,日月变迁,四季更选。春播、夏种、秋收、冬藏,皆大自然之规律,经冬休养以生息迎春;寒事欲几无,“嚼冬”而思味。春归方有期,更有迎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