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走了
作者:王富年
哥哥走了,走完了人生的最后历程。
他的起点是公元一九四七年农历六月二十日,据他生前告诉我,那年和二零一七年一样是闰六月。终点是公元二零一八年二月二十一日(农历正月初六)享年七十二岁。哥哥患的是心脏病(心脏瓣膜先天性缺损,慢阻肺,)最后 两次住院共四十多天,心力衰竭,呼吸道受阻,抢救无效,离开人世。他走得有点早,还不到中国人的现今平均寿命(2015统计为76.34岁)。
回顾他的一生,可用“命运多舛”来概括。据母亲生前说,他生下来就奶水不足,营养不良。儿时又得了疝气,少年时又害了瘌痢头;因为他是大家庭的长孙,祖母及家人特别宠惯他,为他开小灶,他不吃咸菜,偶尔弄了咸菜叶到他碗里,他还发脾气。吃饭还爱看书。据说他小时候,有个游方的看相先生还给他看过相,最后留下谶语:“记得就叫海根宝,不记得就叫扬州佬”,大意是这样,我听父亲说的,记不清了。因此叫他“海宝”的多,而按排行叫“大宝”的少。他爱看书,记忆力特好,受二叔、四叔的影响,他的语文阅读和写作极好,在高中阶段曾有一篇忆苦思甜的短文《一捧泥豆》发表在芜湖日报上,笔名就叫“海宝”,这在当时曾轰动全校。后来曾投稿于多家报刊,终未见报(我曾看到过他的退稿)。高中毕业考试时,体检又查出有肺结核,不能参加高考,只得休学一年。好在当年爆发了文化大革命,他又返校参加文化大革命了。大串联时又盲目跟火车跑到东北鞍山,没有路费回家,只得拍电报求助家里寄钱。
在停课闹革命的两年时间里,我们家堂弟兄们成了“逍遥派”,到离家十几里路的山上捡柴,我兄弟俩还成了“苦力”,拉起了板车,还到过当涂拉车,回来后又到马坝大阳拉煤。没有业务时,他还想办法做“二道贩子”,在煤山买煤运到城关卖给烧煤炉的居民用户。在我和他拉板车的一段日子里,他要和有门路的人打交道,巴结人,找业务。车子坏了又当修理工,补胎、整圈。我只管出力。在我家经济困难时期,他确实担当了“老大”的责任。
下放到农村,他那个生产队离街有近二十里路,为了多挣工分,他找人编了两个粪篮,到城关各个厕所掏粪,不怕脏,不怕臭,不怕丢面子,挑着100多斤的粪便,往返四十里路,可想而知,他有多苦,他有多累。上调无望,就扎根农村,结婚时一无所有,他用板车把家里的花床、梳妆台、条台运到阳塘(下放队),在住院期间,他还和我讲起结婚的用费是我给他的30多元钱。那是我当时下放在峨山,在板车队拉矿石的苦力钱。我都记不清了,但困难时的资助,兄弟情深他还记得。当时的阳塘是个学大寨的典型,资本主义的尾巴是不能露一点点的。那些竹木用具只限在本地使用,不准出队。他想尽花招搞出来,给我和父母使用,如竹靠椅以抬病人为由搞出去的,竹椅、竹床、竹篓等也是“师出有名”。我翻盖瓦房,缺木桁条,我俩夜里从阳塘偷运两根杉木到化树(我下放的生产队),他帮我请了他们本队的砌墙师傅砌“垛子墙”。住草房时每年要用稻草盖屋,他又爬上屋给我盖屋。
我二十四、五岁了,婚姻成了“老大难”,哥嫂又为我找人牵线搭桥,经过多次说合,最后我的婚姻介绍人就是我嫂嫂的舅母,从偏远的新淮找到了我现在的妻子,成就了我的终身大事。
极“左”时期,他的民办教师资格被取消了,为了多挣工分,他参加了装卸队,上下货物,干得全是力气活。明明是能“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人才,却偏偏叫他透支体力,大伤元气做苦力。恢复高考,他如鱼得水,如沐春风,凭着他“老三届”的功底,考上了芜湖师专。在上学期间,他依然情系家庭,想着嗷嗷待哺的三个儿女,假期还回队做工分。三年的大学时光,他不是流连于大学校园的花前月下,而是惦念着山村陋屋的妻儿老小。
毕业后在任教期间,正值年富力强,当时一些工厂职业教育受到重视,由于他有一定的知名度,就聘请他做兼职教师,他的认真负责,他的亲和力,他的深入浅出的讲解,受到职工们的一致好评。从教30多年,他恪尽职守,临近退休时还不计名利带里一个“差班”,和学生促膝谈心,做知心朋友,成了“爷爷老师”。
吾兄已逝,痛哉!哀哉!今生是兄弟,吾兄先走一步,如有来世,我们还做兄弟。哥哥,一路走好。
后记:本文写于三年前哥哥去世后的一两天,今年三月二十八日随大姐一家去给他扫墓,看着墓碑上的遗像笑容可掬,想必他在那边安好。
写于二〇一八年二月二十二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