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不厌敬亭山
作者:汤深礼
“天高鸟飞尽,孤云尽日闲。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大约少年时,从课本上读到李白这首诗,就对敬亭山产生了慕名的神往。是什么样的山,让诗仙李白“相看两不厌”?当涂大青山是李白的终老之地,那近在毗邻的宣城敬亭山又为何得到诗仙的垂青?也许舍近而求远的喜好吧,对于离家乡不过百里,站在高地即可见一抹淡青山影的敬亭山,却一直未能踏足。直到今天,我加入市户外俱乐部,随背包客方成行一游,多少使我有些慨然。
敬亭山,由于大诗人李白的驻足,沾了“诗仙”的仙气,而同享名山之列。可以想象得出,敬亭山地处皖南山区的末端,与沿江平原相接,其山形山势一定不会是峥嵘峭拔的。而当我涉足它近乎平坦宽敞的山道,此种感受则更加真切了。稍远望去,敬亭山山顶呈一字排开蜿蜒而去,与四周矮岭匍匐相映,虽略显单薄,倒也显出几分秀逸之气。而从山下至山顶,树木葱郁,修竹森然,茶园处处,既无险峻山势,又无邃渊深潭,则与皖南任何一处与一方百姓相生相养的普通山景毫无二致了。若说旅游,倘并非一味为了求险求奇,而不妨寻常亦宜,固也适当。
李白诗才亘古,高标独出,飘逸洒脱,似不吃人间烟火。然一生命运多舛,颠沛流离,飘泊无着。“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其势是何等壮怀豪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其充满狂放自信的诗性生命力,其狂放不羁的个性,则又张扬到何等舒展的程度。
然而,曾经沧海难为水。当一切都已成过眼云烟,心灵的驿动,命运的起伏乖舛,我以为此时似方已渐渐平复。皖江腹地,一座小山,秀雅有致,坡缓溪窄。李白孤影着杖,拾阶而行,闲亭独坐。以我对人生的感受,个人生命本身的过程,不论曾经是何等的“绚烂之极”,然终归都将复归于“平淡”。只是李白,其独特狂放不羁的个性,其大江大壑的浪漫主义情怀,是终不会完全平复的。“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谢眺美丽安详的山水田园诗情,在此时此刻与李白相遇了。在我们深广博大的诗歌王国里,山水田园诗的超然与悠然,对于李白,只在此时此地偶然出现。而我以为这正是李白之所以是李白的当然原因。也许李白端坐在“独坐亭”内时,看山听泉,内心的平静与淡定,仍然不能释怀他种种现实人生的凄怆际遇。他天性中浪漫狂傲的个性与诗情,使他重又复归于“酒神”,在烟波浩渺的长江明月夜,化为千古银光。
“宣城北望是昭亭,江南诗意满山陵;
李白谢眺留经典,背包游客争登临。
闲亭独坐看不厌,垄陌茶园织绿锦;
广教双塔弘愿景,迤逦旗秀思古萦。”
以我此游的感受,是诗人那时那刻最恰当最真实透明的心境了,是同样也是“性本爱丘山”的他,与山水自然最默契的心与心的交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