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续异 . 九穗麦
上古,环宇初澄,麦生九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不知劳顿之苦,懒作而奢靡。
天宫遣神犬降红尘,考察人事。但见仓廪盈实,遍野遗粒,往来行走者丰乳肥臀,凸胸腆肚,涎若凝脂。
男不识稼穑,终日饱食。妇不务缝织,摊饼为布。婴儿腹泻,徒以薄饼擦屎;趾间存泥,遂以麦面脱污。
神犬艳羡人间悠闲,乐不思归焉。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玉帝见神犬三日不回述职,命托塔天王督查。
天王飞赴考证,据实上奏。
玉帝怒,下谕:灭凡间之麦,以惩奢靡;降寒苦于世,涵养劳作;惩神犬渎职,流放人间。
天王领命,号令诸神施法。
是年春,日荼毒,滴雨无,麦枯死,颗粒无收。入夏,闷骚无晴,百虫生,余粮皆蛀。六月降秋霜,草木萎,花果凋谢,牛羊远徙。冬大寒,鱼潜河底,冰冻三尺,力难穿凿。
次年春,人以蛀麦之皮填腹,谓之吃糠。采残叶而食,谓之咽菜。
玉帝复核绩效,仍命天王巡察。彼时人瘦如柴,颜如腐菜,浮世饥困,遍地饿殍。
蓦地念及爱犬,乃远呼其名。犬夹尾匍匐而至,涕泪求恕。哀禀:奴已多日未食,饥肠难耐,祈天王怜念往昔摆尾奉媚之诚,赐些素餐,以免饿死,呜呜。
王乃发慈悲,告之某村东南,有一茅厕,厕坑之下,有陈年麦穗尚存生息,可掘出播种。然茅厕腌臜,经此污秽,汝将永世卑贱也。
犬拜谢,亟奔掘之,果有麦穗数支,籽已发芽。不顾恶臭,叼到村里。
村人见之,大喜。接过麦粒,小心撒种,如期耕耘,勤恳浇灌。经年广播,略有收获,饥饿稍缓。
然麦苗顶首止生一穗,九穗之麦再无踪迹焉。
经此劫难,民以食为天,存敬畏,尚勤俭,日出而作,莫敢怠慢。
万年之后,岁至盛唐,诗人李绅作《悯农》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记生存之艰,发惜物之慨。
又千年,华夏复兴,国富强,民小康,衣食无忧。惟少年儿童入学,必诵《悯农》古诗,是以教化惜物之心,勿忘暴殄之害也。
作者:江鸟, 草根写手,喜欢读书、写字、听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