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飙和吴琦的《把自己作为方法——与项飙对话》是上海文艺出版社2020年7月出版的一本新书。我先在“得到”APP听了这本书,觉得有意思,又看了一些相关的笔记和留言,进一步激发了我的兴趣,再把电子书找来读了。
项飙,1995年和1998年先后获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学士学位和硕士学位,2003年获牛津大学社会人类学博士学位。现为牛津大学社会人类学教授、德国马克斯·普朗克社会人类学研究所所长。吴琦,《单读》主编,毕业于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南方人物周刊》记者。这本书是吴琦对项飙的访谈录。
两代北大学人,跨越北京、牛津、温州、杭州、上海五地,历时三年完成了这场谈话。项飙从个人经验切入,追索一系列超越自我的问题,其中涉及对中国社会半个世纪以来的变化、知识共同体、全球化与民粹主义、人类学方法论等题目的思考。在这本书里,人类学家项飙诚恳地分享了他的思考方法,目的是自己作为孵化器,激发我们以自己为方法,建立内在的思考工具。正如吴琦所概括的:要对沿途遇到的问题,有狩猎般的决心和精确。在思想和实践之间来回摆渡,参与创造周围的小世界。这种方法,既在学术精神中,又在学术规范外,每个人都可以学会和用到。
什么叫“把自己作为方法”?项飙认为:今天,明确的科学分析方法已经彻底工具化了。很多东西,放到计算机里运行一下,结果就出来了。那人该干什么呢?人要建立自己思考和处理问题的方法。他所做的事情,不是教你方法是什么,而是让他的想法成为孵化器,激发读者建立内在的思考工具。牛津大学对项飚老师的一个期待,不一定完成多少论文,开多少门课,而是在校园里多去和同事、学生们去聊天,因为他的思考特别鲜活,特别有启发性,常常跳过那些艰涩的理论,把问题表达得更加清晰直白。而项飙却老实地说:那是因为我不知道那么多的理论。我在理论方面欠缺是很严重的,我的阅读量很低。出国以后,我发现自己对文献的处理能力是低于博士生平均水平的,更不用说在老师里面了。所以我才一直用这种方法搞研究,别人还以为我是水平高,故意不用现成的理论框架,其实是我不知道。你看看,项飙就是这样的一种人:不用固化理论,把自己的直接观察和思考作为方法,而且同样把学术研究做到了世界水平。
我对项飙反复提到的几个关键词“乡绅精神”、“中心和边缘化”和“图景叙述”,感触特别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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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飙的思想资源是“乡绅精神”。在他看来,“乡绅”是有知识的人,但不同于现代的公共知识分子,也不同于行业专家,他们的志向不在外界,不在全人类,而是经营管理好自己这个小小的宇宙。他们不太渴望被外在的系统认可,写的东西会不会流传,对他们来讲意义也不大。重要的是把自己的小世界弄明白,把自己区域里的问题管好。在今天,他们可能是当地的干部,是有声望的中小学校长和老师,是致富带头人、乡镇企业家,也可能是普通老百姓。
“乡绅精神”(或者称之为“乡绅方法”),就是充分发挥当地群众主观能动性吗?不是的。项飙认为这关乎中国的一个大问题:“中心和边缘化”。“当地群众”这个说法,就是带有从中心看边缘的视角。项飙认为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今天我们对社会的印象是:人和资源都倾向于从边缘流向中心。以中学为例。如今的地方重点中学,目标是向北京、上海输送大学生,连地方上的大学也是这样。这就和乡绅办学的时代不一样。那时候,他们办学是为了积累本地资源,学生毕业主要留在当地生活。古代士绅在京城或外地做完官,是“告老还乡”,也就是把政治文化资源带回家乡,这构成了中心和边缘的循环。所以有人说,中国现代化的一个象征,就是官员退休不再回家乡了。从心态上看,旧的社会格局里,每个地方都觉得自己是个小的中心,是比较从容的。
有了“乡绅精神”的立场和思想资源,该用什么具体的视角来完成自我的思考方法呢?项飙称之为“图景叙述”。顾名思义,“图景叙述”就是给世界划出一个图景来,就是通过看清方方面面的细节,抓住问题现在是什么,内在的矛盾是什么、将会是什么?发现不同事情之间隐秘联系,对未来做具体描述。
和图景叙述相对立的,就是宏大叙事。我们最熟悉的宏大叙事就是北宋理学家张载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真是天下滔滔,舍我其谁。在项飙看来,你我都是普通人,也不懂内政外交,这么看世界,肯定看不到点子上,结论是一片模糊,只有一些语焉不详的大词儿。其实,我们完全可以用更实在的方式来想问题。你是一位老年人,那就去观察当地人怎么安排退休生活。你是个学生,可以看看当地青少年课余在做些什么。进行一番近距离的、图景式的观察。
某年华为的一名新员工,刚到华为时,就公司的经营战略问题,写了一封万言书给任正非。这名新员工是北大的高才生,原以为自己这封万言书能得到任正非的肯定和赞扬,但是没想到结果却出乎意料。任正非看了他这封万言书后,批复此人如果有精神病,建议送医院治疗;如果没病,建议辞退。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北京大学社会学系陈龙为了完成博士论文,2018年,他加入了北京中关村的一家外卖骑手团队,花了5个半月时间每天送外卖,深入体验了骑手的劳动过程。2020年第6期《社会学研究》发表了他的部分研究成果《“数字控制”下的劳动秩序——外卖骑手的劳动控制研究》。我很喜欢这样的研究方式和研究成果。
项飙在书里也发问:遇到问题,是先愤怒还是先好奇?是尽量温和地把事情描述清楚,还是直接去判断?这就是一种能不能“把自己作为方法”的体现。社会文化现象,自然比书更难读,也就更需要自己的观察和思考方法。它能帮助我们确定自己在时空中的位置,平衡当下的行动,对自己的思想和行动做出优化。用项飙的话来说:“真正的英雄不是改变世界,而是改变自己生活的每一天。”
资料来源与拓展阅读:
1.“得到”APP听书和电子书。
2.项飙、吴琦,《把自己作为方法——与项飙对话》,上海文艺出版社,2020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