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张大春细说三言二拍》

《张大春细说三言二拍》
六、七月份刚好听完《张大春细说三言二拍》中的三言部分，共41个故事。以前没读过三言，大概一看见《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这等书名，内心就很拒绝。我是先听了《张大春细说三国》，觉得上下班路上听他说回书，又有趣又长见识，毕竟张大春的才学是连作家阿城都要“惊得魂飞魄散”的。听完三国，再听其他有声书，忽然就觉得没那么趣味盎然了，于是又找出他说的三言二拍来听。
听下来才发现很多熟悉的故事竟都出自三言，如《俞伯牙摔琴谢知音》——知音的故事、《唐解元一笑姻缘》——拍成电影《唐伯虎点秋香》、《卖油郞独战花魁》——听过同名鼓词、《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看过同名电影。
三言中的故事类型颇多：婚姻爱情、主仆关系、得道成仙、侦破命案、复仇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故事有悲有喜。以喜剧居多，但也有写得很悲的故事，如《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王娇鸾百年长恨》。以大团圆结局居多，但也有令人扼腕叹息的，如故事《蔡瑞虹忍辱报仇》中的蔡瑞虹历经磨难终于相遇良人，得报家仇后，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了，不料却自刎而死。
都说文似看山不喜平，《三言》里的短篇故事几乎每篇都写得一波三折，耐人寻味。它讲究起承转合，故事总能借助一些媒介忽起波澜。如《钱秀才错占凤凰俦》中的转折因风而起；《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的转折因珍珠衫而起；《乔太守乱点鸳鸯普》中的转折因李都管而起。
这几天同时在看金庸的《天龙八部》，感觉两者虽然年代相差久远，文笔却是一脉下来的，好生奇怪。这种文笔我还是很喜欢的。看看那些背景描写，就觉的不输当下任何一篇写景散文。如：篱门外正对着一个大湖，名为朝天湖，俗名荷花荡。这湖东连吴淞江，西通震泽，南接庞山湖。湖中景致，四时晴雨皆宜。秋先于岸旁堆土作堤，广植桃柳。每至春时，红绿间发，宛似西湖胜景。沿湖遍插芙蓉，湖中种五色莲花。盛开之日，满湖锦云烂熳，香气袭人，小舟荡桨采菱，歌声泠泠。遇斜风微起，偎船竞渡，纵横如飞。柳下渔人，舣船晒网。也有戏儿的，结网的，醉卧船头的，没水赌胜的，欢笑之音不绝。那赏莲游人，画船箫管鳞集，至黄昏回棹，灯火万点，间以星影萤光，错落难辨。深秋时，霜风初起，枫林渐染黄碧，野岸衰柳芙蓉，杂间白红蓼，掩映水际；芦苇中鸿雁群集，嘹呖干云，哀声动人。隆冬天气，彤云密布，六花飞舞，上下一色。那四时景致，言之不尽。
写人也是维妙维肖，信手拈出几句，如：吴山正欲发怒，见那小娘子敛袂向前深深的道个万福：”告官人息怒，非干主管之事，是奴家大胆，一时事急，出于无奈，不及先来宅上禀知，望乞恕罪。容住三四日，寻了屋就搬去。房金依例拜纳。”吴山便放下脸来道：“既如此，便多住些时也不妨，请自稳便。”妇人说罢，就去搬箱运笼。吴山看得心痒，也替他搬了几件家火。
男人好色的本性跃然纸上。
还是这篇里的一句话：这小妇人一双俊俏眼觑着吴山道：“敢问官人青春多少？”就几个字便把妇人的妩媚俏丽全刻化出来了。如果是某个西方作家，如钱德勒，必是用刻刀般的笔把人一点点刻化出来，如他在故事《勒索者不开枪》里写的那样：男人身上的套装是灰蓝色的——只是在玻利瓦尔俱乐部的灯光下失去了本色——高个，灰色的眼睛间距较宽，细鼻，下巴稳如磐石。嘴巴倒是透出一丝感性。头发拳曲乌黑，稍稍染上了灰白，似是一只犹疑的手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