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志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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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因为这首诗,桃花便和爱情产生了联系。桃花运之说也许就是由于此。
在历史上,唐朝崔护的桃花运算是榜上有名了。考试不第,心高气傲的崔护难免失落,恰逢清明前后,春光正好,古代文人不得志的时候,大都走向自然以排遣心中抑郁,如苏东坡寄寓赤壁清风明月,陶渊明寄寓南山篱畔菊花。崔护也走出户外,仿佛不是自然向他敞开胸怀,而是他的心扉向整个自然打开,一时豁然。
不经意走到山间庄园门前,口渴了便前去讨碗水喝。文雅的崔护轻轻叩了几下院门,轻声问是否有人在家。一位少女应声出来,翩若惊鸿,适逢桃花盛开,美人美景互衬,恍如到了仙境。崔护与那女子注视对方许久,心里早已暗起涟漪,只是碍于礼教,说了几句客套话,崔护便道别离去,再见已无期可定。
又一年清明之际,难耐相思之苦的崔护再访山间庄园,桃花依旧,庄园依旧,唯独不见那梦中念了无数遍的女子,一时感伤,写下这首《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有人读这首诗,尤其读到“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两句,顿生物是人非之感,那般离愁,那般别恨,那般无奈,似乎跃然纸上。可是想想崔护“桃花运”的结局,又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绝妙。
复一日,崔护重游山间庄园,得知那女子自从去年偶遇,便沉溺于相思,精神恍惚,出门归来见门前崔护的题诗,就一病不起,离开尘世,真可惜红颜命薄。崔护知情后感伤不已,伏尸痛哭流涕。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或是真诚感动了上苍,那女子竟在崔护的哭泣声中苏醒过来,两人终成眷属。
对我而言,桃花不仅和爱情有所关联,还是浓烈的乡愁的寄托。我的家乡是威宁县一个偏僻的山村,这个山村名叫小平。小是真的,小到地图上难以找到;平,似乎是不切实际的期望,那里三面环山,西南方敞开一个面,但西南的远处也是青山绵延,便也可以说是四面环山。有山倒也不是坏事,素有仁者乐山之说,也有靠山吃山之论,但要从这山里走出去并融入到外面大千世界,就要艰难许多。
我自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踏上异地求学之路,也是想沿着这山里的路走出去,确实如愿以偿,可是啊,一走就是十数年,常常归期难期,难耐乡愁,后来便以泊心为志了。今年春节回家,老家屋旁的桃花零星盛开,这不仅是在迎春,也是喜迎我这个游子归来吧。
幽兰之美,美在一个幽字,我故里的桃花也配得上这个幽字。我的家乡小平,位于亚热带季风气候高原,与南方相比,春天来的略晚一些。放眼望去,落叶树木的枯枝在风中摇曳,远山枯草丛生,收割了庄稼的土地还是一片苍茫,偶尔有农家已将山地翻熟土,在一片苍黄中露出几块暗灰色的伤疤。风尤其干燥,使得人的皮肤和大地一样粗糙。这所有的一切,似乎还没有做好迎接春天的准备。唯独桃花开了,那细腻温润的花瓣色泽,对于荒芜而且粗鄙的初春时节,何尝不是一种救赎!
桃花开了,我应该是第一个发现并驻足欣赏的人。春节期间,乡里人家从农忙里获得暂时的闲暇,又忙于走亲访友,或准备丰盛的美食过节,小孩子们也忙着放鞭炮去了。等过了春节,这里的人们又开始新一轮的农忙,小孩子们也上学去了,几乎没有人会留意桃花盛开。想想那花开在乡野,已是自然而然的事,见惯了也没什么稀奇,何曾像我有一颗敏锐善感的心,与花互赏,与花同守着一片清幽的心地。我看花如此美好,花看我应该也是如此吧,料想我本是自然物,只是命定似的落入繁华的浑浊世间。
驻足观赏一树桃花,每一朵都似乎被赋予了我爱人的灵魂,与我相互照映着,相互温暖着,霎时无需海誓山盟,就已经把此生交付给彼此了。于是,尽管在粗糙的乡野初春,我的心也尤其宁静,仿佛毫无保留地融入了自然,连我深埋心底的爱,也变得自然清灵。
我相信崔护的桃花运确有其事,也一直相信爱情的美好,祝愿那美好如命定般的不期而遇,祝愿那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我更希望,爱情可以近于自然多一点,刻意和俗气少一点,每一分爱意都是从本心里自然流露出来,没有裹挟尘世纷芜杂念,就像我故里的桃花一样。
是啊,看那桃花,不是在春意盎然的桃源,而是在粗鄙难堪的乡野,只顾着尽情开放,只顾着慰藉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