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志雄
米兰·昆德拉说:“悠闲的人是在凝视上帝的窗口。”
偶有闲暇,我也做个悠闲的人,不去缅怀逝去的春天,将痛苦的记忆深埋在初夏的尘埃里,找到一种方式去倾诉对生命的领悟,倾诉对爱的执念,这种方式就是亲近自然,或置身于一方山水,或置身于几树花间。
虽然没有能够凝视上帝之窗,确也感受到,我是林清玄笔下第一流人物:”第一流人物是能在清欢里也能体会人间有味的人物!第一流人物是在污浊滔滔的人间,也能找到清欢的滋味的人物!”
春天确实逝去突然,无关情感,事实如此,我是糊里糊涂便已进入乌蒙高原的夏天了。恰逢石榴花开,一树新绿之中,星星点点深红如火烛,仿佛一向平静的生活被激情点燃,并在生活的渴望与离群的隐遁之间找到平衡点。我们确是需要这样一个平衡点,因为纵使可以避开俗尘纷扰,但始终无法避开自己,我们需要的修行,最终是达到这样一种境地:灵魂与肉身可以巧妙地结合,也可以恰到好处地分离。
石榴花代表一种成熟的美,定是见惯了尘世间的参差多态,顿时觉悟,修得一份自然而然。“谁不是凭借甘美的绝望,而过尽其自鉴自适的一生。”这是一种成熟。”我再一次重新回味自己,我在内心中失去自己,我在那些遥远的、没有被职责和世界所污染的夜晚,在那些神秘和未来的童贞般的纯净里,忘却了自己。”这是一种成熟。李叔同写下“悲欣交集”四字,也是一种成熟。
石榴花所展现的成熟有所不同,是以毫无保留的激情深入平凡的生活中,却未曾深陷于生活而不自拔,尽情繁华,又能自如地退守宁静。在喧嚣的城市街角,在车水马龙的路边,如其所是地盛开,仿佛是在等待一个人懂得它的美,并驻足停留,又仿佛一切都不在乎,它自然的开落,毫无媚俗之意。
当我静静的走向石榴花丛,好像不是我在赏花,是花照见我的心灵。想想当下的生活,正如梭罗所说:”我们的生命被琐碎消耗至尽。”我孤独地面对石榴花,如同孤独地面对自己,感应之际,竟生出一些歉意来。一个生命,能如此绽放,激情如活水之源,即使它可能偏离时代美学的标准,但仍就以独特的方式丈量一个时代的宽度和深度。而我们这一代人,恰是缺乏生命绽放的激情,时有沦陷于平庸的危险。
沦为平庸,有两个极端表现,一是对一切事物都心不在焉,一是对某些事情过分积极投入。心不在焉时,以为自己在生活,其实只是活着,或者说是一个生活的旁观者。过分积极的时候,常常将虚妄当作真实,正如臧克家所说,往往追逐着幻光而不知觉,方向既歧,越是积极,背道越远。
我们需要正能量,做一个积极的人,无可厚非的,但愿我们追逐的是真,不是幻。何谓真?就是如其所是地在着,超越了原初的自然,超越概念和自我争执的境遇,”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就是一刹那顿悟,心里清净无妄,或一刹那站在上帝或真主跟前,一切回复本真。
有眼不代表能看,看不意味着看见,就算眼见,那也未必是实,正如金刚经说的,我们所见的相,都是虚妄。那么我所欣赏的石榴花,是否也是以某种相示我呢?美是相,花开花落都是相,唯有不变的就是自然,就是真如,就是道。
按此论,我见石榴花,只见着一种外相,石榴花见我,也是未见着我的真身吧,或许我就是一抹穿着衣物的云。
我是一抹穿着衣物的云,倒也闲适,任花开花落,四时轮转,随心走,随缘遇见与告别,享受世间有味,自在清欢。
马志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