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续上一篇文章的“希腊人及其世界”以及“基督教及其哲学”,这篇笔记记录了在科学和理性的发展下的思想轨迹
三、现代科学的开始
从哥白尼到牛顿–揭开宇宙的神秘面纱。在16、17世纪,新科学为人类的宇宙概念带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改变。科学首先撼动的是宗教的权威,哥白尼的日心说动摇了圣经关于耶和华的中心地位,所以与其说是天文学的理论知识之争不如说是权威之争。但是科学发现的脚步并没有停顿下来,继哥白尼之后伽利略也宣称地球不仅自转而且还绕着太阳公转,他还发明了温度计,他把科学的客观性原则以方程式表现出来,并趁机公开宣称了一个原则:包括基督教在内的所有权力和权威,都没有权利干预科学追求真理。这个态度缓慢但持续地扩散,为欧洲的知识分子和社会生活带来革命性的转变。牛顿则做出了整个行星体系的精确运作模型,物理宇宙的运作遵循着某种规律,这个规律可以用数学方程式来表达,并赋予了人类进行科学预测的能力。这个时候天主教会失去了对欧洲知识分子及文化生活的控制。牛顿的出现时划时代的,有诗为证:“自然与自然定律隐藏在黑夜中;上帝说,让牛顿来。于是,一切顿时光明。”此后,每一位哲学家都必须遵循新科学,他们的学说以及理论基础都必须以合理的方式并符合科学才能获得信赖。后世的哲学家们则努力调和上帝的信仰与科学的发现:如果万物皆有其自然规律,我们人类是否还有自由意志,是否还需要相信上帝…..。
马基维利(公元1469年-1527年)–君王们的教师。马基维利是第一位以现代科学的态度去客观地研究政治和政府实际运作的人,他说:” It is much safer for a prince to be feared than loved”。与其空想最令人向往的社会形势、什么样的人才为理想的君王,不如去研究政治的实际运作状况,他的《君王论》被奉为实际政治学的圣经,因为他说的是实实在在的真话,破除了伪善之言,就像狡猾的狐狸、凶残的虎狼、卑鄙的狈类,政治上的行为准则和言论都是为了权力,所以后世常以“马基维利式”指代奸诈狡猾、缺乏道德、投机主义等。在马基维利的洞见里面可以看到希特勒和斯大林这两个人的权力之路。违背道德原则救国家免于危难或维持他的权力地位,这是政治的实际面貌,政治没有道德可言。
法兰西斯.培根(公元1561年-1626年)–新科学的新方法。培根看见新兴科学的强大可能性,并且提出从理论到制度,每个层面的发展计划。培根是一位真正的博学者,在政治、法律、文学、哲学和科学领域都出类拔萃。他说理性主义思想家就像蜘蛛,从隐匿于身体中的丝囊编织出他们的网,这些网线从内在出发但缺乏与外界的充分联系,经验主义思想家就像蚂蚁,一味地搜集资料,对于这些资料的用处却毫无头绪。他说亚里士多德的传统逻辑无法作为发现的工具,它只能赞同事实,而透过定义促进知识增长只是假象,“文字不过是事物的影像,爱上它们就像爱上一副图画”。培根认为需要一个可控制且系统化的程序,观察事实,收集资料,用严格的实验来验证等。他的归纳法(由单一事件推知出普遍原则)和演绎法(应用已知法则来推论单一事件的过程)是获得可靠知识的非常严谨的方法,在17世纪-20世纪造成相当庞大的影响,引导着一代又一代科学家,直到20世纪爱因斯坦和波柏引介了另一种新的科学态度才取代了培根的地位。培根告诫人们要小心自以为是的想法与偏见,这些偏见被他称为偶像,最危险的四种偶像是:1)种族偶像(人类与生俱来的干扰因素);2)洞穴偶像(成长环境);3)市场偶像(语言传播);4)剧院偶像(权威的思想)
霍布斯(公元1588年-1679年)–当代第一位唯物主义论者。霍布斯主张所有存在的东西都是物质性的,且所有事物都能用运动中的物质来解释。霍布斯将人类乃至人类的心灵都看成一部机器,所有心智活动都是由人类体内物质的运动所构成,宇宙中的每一部分都是物质体。霍布斯从不低调处理他的观点,为保障他的言论自由,他会对反诘给出聪明的回答。比如当有人问他神是什么时,他回答说:要解释上帝及其属性已超出人类的能力之外。对政治或法律上的异议,他回答说:这个问题只有国王才能回答。他的唯物论和机械论以及纯粹物理式的心理学对后世影响颇大,人们不再将心灵想成某种纯粹抽象之物。虽然他的观念是错误的,但是仍然促进了人类理解的重要发展。霍布斯认为人类组成社会是基于对死亡的恐惧,在没有公权力制衡的情况下,就没有规则、秩序或正义,会形成“万人对万人的战争“,所有的结果都将由武力和诡计决定。他最著名的作品是《利维坦》,混乱比暴政更糟,所以他认为应该给予某个人或某群人绝对的权力建立中央政府,负责强制执行契约,这个绝对的权力不是为了满足统治者,而是为了大众的幸福。这本书的背景是英国一位相信君权神授的国王被处决,国家陷入暴动与失序,霍布斯经历了这个混乱的过程,并因此也奠定了他的绝对权力的观念。
四、伟大的理性主义者
当教会控制思想的权威松绑后,许多人开始相信唯有透过理性才能获得关于世界的知识,理性主义崛起。
笛卡尔(公元1596年-1650年)–回到起点。我可以知道什么?笛卡尔提出这个问题,并坚决要找出能回答此问题的确定性基础,进而建立了长达300年西洋哲学的中心。笛卡尔青年时期修习哲学、数学和法律,并曾以士兵的身份在欧洲各地游历,他看到人类的世界比书本的世界更多样、更多冲突。他定居在欧洲言论最自由的荷兰先后完成他的几本原创巨作包括《方法导论》、《沉思录》。笛卡尔作为数学家发明了坐标系,可以在空间中任一点确定位置,他的数学天赋在哲学上的体现就是他孜孜以求“确定性”。他的心物二元论(或笛卡尔式二元论)即将世界区分成两种不同的存在,精神和物体、主体和客体、观察者和被观察者。笛卡尔比任何人更成功地将科学“推销”给西方知识分子,追求确定性变成西方智性发展的主流,思考达到目标的方法成为主流的核心。笛卡尔强调的理性是用“我的意识”来理解上帝和数学,“我”是有限、脆弱、短暂的存在,但“我”却意识到无限、完美、永恒这样的观念,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凭空创造出比自身更伟大的东西,所以完美的上帝一定存在并灌输了完美的观念给我们。笛卡尔毫不怀疑上帝的存在。
斯宾诺莎(公元1632年-1677年)–神是唯一的实体。虽然上帝是一切,且在一切之内,这个整体性必须理解成物理世界的系统。斯宾诺莎是一位犹太哲学家,但由于他的“异教”看法被逐出犹太社群,过着孤独的生活,靠磨镜片为生,并最终由于粉尘的吸入而罹患肺痨逝世,本来他有机会去海德堡大学担任哲学教职,但他想“根据自己的心志”进行哲学思考不想被打扰而拒绝了这个机会。斯宾诺莎以一元论驳斥了笛卡尔的二元论,从否认基本前提着手提出不可能上帝是一个实体而世界是另一个实体,上帝必定与所有存有物共存。人也如是说,即灵魂和身体不可能是二个不同的存在,也应是合二为一的,身体是灵魂的外在形式。他的这个观点后来成为20世纪的正统观点。同时,斯宾诺莎是第一位主张言论自由的哲学家,他指出:言论自由不仅不会和公共秩序冲突,反而还是维护公共秩序的必要条件;真正干扰和平的人,是指在一个自由国度里,试图限制不容他人侵犯意见自由的人;他说:“The true aim of government is liberty”。他主张透过反省可以解放我们,反省赋予我们理解与洞察力而更了解事物的本质。斯宾诺莎的主要著作包括《伦理学》、《神学政治论》,他的“平衡”、“远见”、“宽容”影响了整个社会层面,而他自然而高尚、近乎神秘的态度、淡化个人在整体正的得失,给深受压力之苦的人带来帮助和抚慰。
莱布尼兹(公元1646年-1716年)–最博学的人。莱布尼兹其实更是一个跨时代的数学家,他发明了微积分、动能概念和数理逻辑。他的哲学思想是碎片式的,不曾以书籍架构写作品,所以这些思想就像散在天空的云朵。在逻辑上,莱布尼兹将所有真理区分成两类:理性真理和事实真理。需要检视事实,以判定陈述是真或假,为综合陈述。根据陈述本身来判断真假而不需要进一步检验,则为分析陈述,这些逻辑建构成为20世纪逻辑实证主义的基础。莱布尼兹提出的“充足理由论”在现代哲学中也广泛应用,即任何事物都一定有其存在的充足理由。如果真理是分析陈述,则不需要陈述以外的东西来证明;如果是牵涉到意义的问题,可以诉诸定义来解决;如果是依照规范进行的活动(如游戏或公约),则可以诉诸规则和约定;如果真理是综合陈述,则它的充足理由是必然引发此特定事实状态的物理原因。莱布尼兹深信物质的最终构成不是物质性的,而是非物质性的动力核心,这其实是能量概念,但当时诉诸的是意识、精神、灵魂等词语来表达。他认为神一定会选择创造一个最好的可能世界,而一个包含自由意志的世界比没有自由意志的世界要好,但也因此会有错误和邪恶。
五、伟大的经验主义者
经验主义起始于不列颠群岛,是理性主义的反面旗帜。与理性主义主张使用理性才能获得唯一可靠的知识的主张相反,经验主义重视感官对外在世界资讯的获得,心灵的主要工作是评价和组织这些资讯。
洛克(公元1632年-1704年)–伟大的自由主义者。虽然他不是哲学史上第一位经验主义者,但是他在那个年代被视为经验主义的主要创立者,所有经验主义都是由他开始发展。洛克是律师的儿子,他学习古典语言、新哲学和新科学,还获得医师的资格,并以秘书、顾问的身份参与公共事务。他的经典之作包括《人类理解论》、《宽容书简》、《教育漫话》等。洛克推崇“常识”,若推论与常识相悖,他会站到常识这一边。他反对任何天赋观念或与生俱来的知识,主张人刚出生时心灵就像一块白板,日后经验写在这块白板上,成为理解世界知识和观念的起点。这个观点的革命性意义在于人们意识到可以透过教育跳脱社会奴役,人皆平等。他认为:“No man’s knowledge here can go beyond his experience”。洛克亦认为我们对世界的科学知识是概然性的,当支持事物的证据改变时,我们也需要改变自己的信念。洛克同样认为缺乏政府或文明秩序对人类会造成很大的损害,但是与霍布斯不同的是,他认为被统治者仍然保有个人的权力,主权还是在人民身上。妥善维护人民的权利(保护其生命、自由和财产)是政府唯一合法的目的。若政府变得专制或无效能,被统治者保有道德上的权力可以推翻政府。洛克为自由主义的民主提供更多的理论基础,被誉为第一个具有现代心灵的人。
柏克莱(公元1685年-1753年)–彻底的经验论者。他是爱尔兰新教徒,曾担任主教职位,是专业的教职人员。他基本的洞察并让哲学界无法忽视的是:存在即是被感知。世界并不存在物体,一切都在我们的意识中。当有人感知的时候,物体就在那个人的意识中,若没人感知,物体还是存在,但在上帝的心中。洛克的名言:“Truth is the cry of all, but ghe game of few”。
休谟(公元1711年-1776年)–修正的怀疑论者。休谟修正了柏克莱和洛克的经验论,他认为”我“是感官直觉的集合,正在经验的”自我“或知识的主体是一种幻觉,我们内省时,会发现自己默想的是感官经验、思绪、情感还有记忆。休谟的哲学论证里面主要是因果关系。发现新的因果关系是科学家感兴趣的东西,而寻求因果关系的本质则是哲学家孜孜以求的。他认为在经验之外,不可能存在任何知识,人的行为不是由理智来决定的,而是由欲望、热情、情感和品味等各式各样的感觉设定的,所以他说:“Reason is the slave of the passions” 以及” Custom is the guide of human life”。休谟是温和的怀疑论者,他承认除了数学之外,在日常生活中不存在真正的证明,不存在所谓的“万物理论”,他的主张带有中庸、宽容和谦逊的特质。休谟的伟大著作包括《人性论》、《英格兰史》、《自然宗教对话论》,他的写作风格清晰、机智,叔本华就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中创作了德国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散文。
柏克(公元1729年-1797年)–出众的保守主义者。柏克的保守主义是众多保守主义里面最文明、最可以理性讨论的,因此也受到他对手的尊敬。他主张在一个已发展的社会中,传统体现了代代相传所累积的智慧与经验,所以比起任何人的意见,传统更能可靠地指导我们的行为。柏克接受的是法学训练,但他却以作家和记者为业,37岁以后从政进入下议院,他认为国会议员是民意的代表而不是代理人,不是接受命令而是根据自己的判断去投票。他强调过往的智慧,一个社会组织、政治制度的形成体现了无数的选择、决定,藉由经验不断调整和重塑,并以有机的方式改变,根据需求发展出新的能力,完全不能像机器一样可以从零开始建造,因此唯一可以接受的政治改变,是有系统、有条理的改变,而非突然爆发的革命。人类是不完美的生物,因此他认为“人类社会会臻至完美”是愚蠢的童话,拒绝平均主义。他的著作《崇高与美之源起》反对自18世纪启蒙运动后兴起的“清晰”是伟大艺术的根本要素这个观念,而主张伟大艺术应竭力追求无限,不受拘束的无限不可能是清晰的,是无法被约束的。柏克的这个观点代表了从18世纪的形式古典主义向浪漫主义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