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家之人》/
The Breadwinner
评分:★★★★★
“浇灌鲜花的是雨露,
不是那滚滚雷鸣。”
【剧情梗概】
塔利班残酷统治下的阿富汗,平民百姓尤其是女性过着水深火热犹如地狱一般的生活。倔强的小女孩帕瓦娜随父亲外出挣钱养家,不仅目睹了父亲被昔日的学生辱骂羞辱,更和家人目击了父亲遭到非法逮捕的一幕。家中有病弱的母亲、成年的姐姐以及嗷嗷待哺的弟弟,年幼的帕瓦娜只能剪去秀发,伪装成男孩走出家门,踏上生死未卜的养家之路。在此过程中,她遇到了同样扮成男孩的昔日伙伴,也与一名沉默魁梧的塔利班分子成为朋友。当战争的阴影再度逼近时,帕瓦娜想方设法要找到下落不明的父亲,将他带回家中……
本片根据黛博拉·艾里斯的同名小说改编。
这是一部由加拿大女作家黛博拉·艾利斯所著的《帕瓦娜的守候》一书,改编而成的动画电影。这位作者曾经多次进入阿富汗,切身观察到了塔利班残酷统治下,阿富汗女性的悲惨遭遇。而作为女性的身份,让她将故事的叙述视线集中到了喀布尔的一处无名集市,某个角落处戴头巾的小女孩身上。在阿富汗,女性不能在没有丈夫或兄弟陪同的情况下,独自出门。而当小女孩的父亲被塔利班无端抓进监狱,家中只剩下无依无靠的母亲和姐姐时,她为了养家,不得不剪短头发乔装打扮,假扮男孩出门赚钱“养家“。这也是片名“养家之人”的由来。
这部电影由爱尔兰知名动画工作室“卡通沙龙”打造而成,整体质感很上乘,也获得过第90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的提名。熟悉的朋友们知道,这个工作室还出品过《凯尔经的秘密》、《海洋之歌》等同样口碑优良的动画电影,评分都很不错,也推荐给大家。这部《养家之人》采用手绘画风,融合了剪纸、刻印等风格,勾勒出战乱之下,阿富汗底层平民艰难贫困的日常生活,和女性极端无助的恐怖处境。影片采用双线叙事交织,借小女孩给弟弟讲故事之口,以小见大地融合起了地狱一般蒙尘的、艰难的现实,和色彩斑斓的传说,或者梦境。于是作为观众,我们一边看到当下时空里,动荡不安的喀布尔街头,假扮男孩勉强为生的小姑娘,以及她脆弱的、几乎摇摇欲坠的家庭;另一边,我们通过女孩口中那个古老的传说,看到了阿富汗悠久的历史,神勇的传说、瑰丽的文化和古老的信仰。
在开头我们聊到,这部电影是由女作家黛博拉·艾利斯的书改编而成的。而最后我们知道,这部作品的核心成员许多都是女性——导演是诺拉·托梅,监制是好莱坞著名女星——安吉丽娜·朱莉。当影片刚开始出了几个画面的时候,我曾经以为这个故事的叙事野心非常大,似乎马上要开启一种关乎国族历史与人民命运的宏大叙事。但后来发现,这一部由众多女性主创共同完成的作品,选择更多聚焦于女性自身,着眼于女性天然的性别带来的沉重的枷锁、不公的对待、艰难的处境、和在困苦遭遇下,仍旧勇敢、坚韧的情感。母亲要保护家庭、女儿要寻救父亲,这些电影中的女人成为了阿富汗全体女性的一种缩影。那张湛蓝大海的照片,成为一个令人向往,却遥不可及的梦。
《养家之人》当然也有自己的问题。在传说故事里,男孩苏莱曼是被地雷炸亡,这对于一个勇斗巨象的勇士来说,这种结尾是否有足以所谓“感动”对面那个巨大的恶魔?而双线并行到最后的交汇处,是故事与现实的合流,一边是男孩终于交代了自己的身世——帕瓦娜的哥哥苏莱曼本人就是被地雷炸死,另一边是帕瓦娜父女终于在监狱之外相聚,重新讲起了影片开头这个传说。这两条线并置,他们带来的感受似乎无法无缝的交融。或者说,这种合流与衔接,有让故事的视野更上一层,由此升华;也没能实现情感的递进,加深浓度与力量。如果做不到这点,如此收尾的传说,可以收在影片中后部,但不是最后。因为它没有和主线故事一起,加深生的喜悦,反思痛的记忆。不能不说这样的处理,和两个姑娘手里拿着的大海照片一样,只是一种想象性的纾解,也是这部影片的遗憾。
还有一点遗憾,是影片创作者们只是单纯的作为西方人,来凝视并试图描写阿富汗人民的苦难,却缺乏对于苦难生成与复杂处境稍微深入一点的思考。所以这样简单的凝视显得浅表,完全限制了影片的格局。在影片结尾,身为好莱坞巨星的安吉丽娜·朱莉发言,她说:“这部电影献给世界上所有帕瓦娜们,无论在哪里,年轻人们都别放弃,找到自己的力量。”我看到这儿都笑了。这种口号性的话语说起来太轻易了,西方人太热衷于聊“找自己”,可当‘人’的存在都被极端质疑和狂暴打压,你还能聊‘寻找自己’‘别被定义’吗?还能说“Follow your dream”这种话,本身就是身处幸运之中而不自知的。相比梦想,他们首先要找的是‘活路’,是人们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平安回家的机会;是蜷缩在灰暗的角落,尽量活着看到明天太阳的可能。创作者们来自精英视角的凝视,本身就是对苦难的剥削。
当然,也许作为一部动画电影这部电影的创作者,无意上升到更高的维度,去反思战争、探讨那些和历史、宗教、政治更为紧密的议题。而是把所有的笔墨都放在聊“人”,战争动乱背景下,人们流离失所的艰难现状,和给平凡的,普通的,弱小的,边缘的人,带来的无可痊愈的创伤。当一部分人无法通过外部动作树立权威的时候,他们往往会转向内部,通过欺凌更弱小的存在,来彰显自我的强者地位;通过极端手段令他人产生恐惧,进而宣示自己的差异性与力量感。他们手中的武器仿佛在说:“我与他们不同,你们要害怕我。”这里的武器不一定是实体,而这里的他者,也不仅仅是女人。残疾人、孩子或者老人、新来的人、性格/肤色/信仰/选择不同的人,都有可能。那么问题就变成:标准由谁界定,历史由谁写就?一旦外部条件只容得下单一的存在,你我都有可能成为异己。但同样的,去掉某层外衣,某些身份,每个人之为‘人’的时候,共性是那么多。
这部电影现实意义在于,给我们一个窗口去了解阿富汗苦难的人们,我们每天将安稳的生活,平凡的工作,家人的相聚视作理所当然,这样简单的生活,他们,此刻的他们依然同样难以如愿。所以看到结尾,梦中之花绽放的时候,相信所有人都会为之动容。帕瓦娜和父亲轻轻说:“浇灌鲜花的是雨露,不是那滚滚雷鸣。”同样,响彻天际不应是枪声,应是闪光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