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观卖血记》笔记摘抄

许三观卖血记(第3版)
余华
33个笔记
第16章

许三观哭丧着脸对方铁匠他们说:“我忘了喝水了。”许三观这时才想起来他卖血之前没有喝水,他说:“我忘了喝水了。”“喝水?”方铁匠他们不明白,“喝什么水?”“什么水都行。”许三观说着搬着那只刚从车上卸下来的凳子走到了墙边,靠墙坐了下来,他抬起那条抽过血的胳膊,将袖管卷起来,看着那发红的针眼,对方铁匠他们说:“我卖了两碗,这两碗的浓度抵得上三碗。我忘了喝水了,这些日子我是接二连三地吃亏……”

方铁匠他们问:“两碗什么?”那时候许玉兰正坐在她父亲的家中,她坐在父亲每天都要躺着午睡的藤榻上抹着眼泪,她的父亲坐在一只凳子上眼圈也红了。许玉兰将昨天被方铁匠他们搬走的东西,数着手指一件一件报给她的父亲,接着又把没有被搬走的也数着手指报给她的父亲,她说:“我辛辛苦苦十年,他们两个多小时就搬走了我七八年的辛苦,连那两块绸缎也拿走了,那是你给我陪嫁的,我一直舍不得用它们……”就在她数着手指的时候,方铁匠他们把东西搬回去了,等她回到家中时,方铁匠他们已经走了,她站在门口瞪圆了眼睛,她半张着嘴看到昨天被搬走的东西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她十年的辛苦全在屋里摆着,她把桌子、箱子、凳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才去看和她十年一起辛苦过来的许三观,许三观正坐在屋子中间的桌旁。

第17章

“看到了吗?看到这一点红的了吗?这像是被臭虫咬过一口的红点,那是医院里最粗的针扎的。”然后许三观放下袖管,对许玉兰叫道:“我卖血啦!我许三观卖了血,替何小勇还了债,我许三观卖了血,又去做了一次乌龟。”许玉兰听说许三观卖了血,“啊呀”叫了起来:“你卖血也不和我说一声,你卖血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我们这个家要完蛋啦,家里有人卖血啦,让别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说许三观卖血啦,许三观活不下去了,所以许三观去卖血了。”许三观说:“你声音轻一点,你不去喊叫就没有人会知道。”

许玉兰仍然响亮地说着:“从小我爹就对我说过,我爹说身上的血是祖宗传下来的,做人可以卖油条、卖屋子、卖田地……就是不能卖血。就是卖身也不能卖血,卖身是卖自己,卖血就是卖祖宗,许三观,你把祖宗给卖啦。”许三观说:“你声音轻一点,你在胡说些什么?”许玉兰掉出了眼泪,“没想到你会去卖血,你卖什么都行,你为什么要去卖血?你就是把床卖了,把这屋子卖了,也不能去卖血。”许三观说:“你声音轻一点,我为什么卖血?我卖血就是为了做乌龟。”许玉兰哭着说:“我听出来了,我听出来你是在骂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恨我,所以你嘴上就骂我了。”许玉兰哭着向门口走去,许三观在后面低声喊叫:

许三观为了我,为了一乐,为了这个家,今天都到医院里去卖血啦,你们想想,卖血是要丢命的,就是不丢命,也会头晕,也会眼花,也会没有力气,许三观为了我,为了一乐,为了我们这个家,是命都不要了……”何小勇很瘦的妻子站到了门口,冷冷地说:“许三观这么好,你还要偷我家何小勇。”许玉兰看到何小勇的妻子在冷笑,她也冷笑了起来,她说:“有一个女人前世做了很多坏事,今世就得报应了,生不出儿子,只能生女儿,这女儿养大了也是别人家里的人,替别人传香火,自己的香火就断掉啦。”

说着许三观坐到了桌旁的凳子上,他看着站在门口的方铁匠说:“她是破罐子破摔,我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第18章

林芬芳提着篮子走在街上,因为身体的肥胖,她每走一步都要摇晃一下,在街上走得最慢的人都会超过她。她笑呵呵地走在别人的后面,街上的人都知道她是谁,都知道她是丝厂的林芬芳,那个城里最胖的女人,那个就是不吃饭不吃菜,光是喝水都会长肉的女人,他们都知道这个一走上街就笑呵呵的女人叫林芬芳。许玉兰经常在清晨买菜的时候见到林芬芳,见到她提着篮子一个一个菜摊子走过去,和卖菜的一个一个地讨价还价,然后慢吞吞地蹲下去,一棵一棵地去挑选着青菜、白菜、芹菜什么的。

许玉兰经常对一乐、二乐、三乐说:“你们知道丝厂的林芬芳吗?她做一身衣服要剪两个人的布料。”林芬芳也知道许玉兰,知道她是许三观的女人,知道她给许三观生了三个儿子,她生了三个儿子以后一点都没有发胖,只是肚子稍稍有些鼓出来。她和卖菜的说话时声音十分响亮,她首先在声音上把他们压下去,然后再在价格上把他们压下去。她买菜的时候不像别人那样几个人挤在一起,一棵一棵地去挑选,而是把所有的菜都抱进自己的篮子,接着将她不要的菜再一棵一棵地扔出来,她从来不和别人共同挑选,她只让别人去挑选她不要的那些菜。林芬芳经常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蹲在那里衣服绷紧后显示出的腰部,她的腰一点都没有粗起来,她的两只手飞快地在篮子里进进出出,她的眼睛同时还向别处张望。

林芬芳对许三观说:“我认识你的女人,我知道她叫许玉兰,她是南塘街上炸油条的油条西施,她给你生了三个儿子,她还是长得像姑娘一样,不像我,都胖成这样了。你的女人又漂亮又能干,手脚又麻利,她买菜的时候……我没有见过像她这么霸道的女人……”许三观对林芬芳说:“她是一个泼妇,她一不高兴就要坐到门槛上又哭又叫,她还让我做了九年的乌龟……”林芬芳听了这话咯咯地笑了起来,许三观看着林芬芳继续说:

“我现在想起来就后悔,我当初要是娶了你,我就不会做乌龟了……林芬芳,你什么都比许玉兰好,就是你的名字也要比许玉兰这个名字好听,写出来也好看。你说话时的声音软绵绵的,那个许玉兰整天都是又喊又叫,晚上睡觉时还打呼噜。你一回家就把门关上了,家里的事你从来不到外面去说,那么多年下来,我没听你说过你家男人怎么不好。我家的那个许玉兰只要有三天没有坐到门槛上哭哭叫叫,她就会难受,比一个月没有拉屎还要难受……这些都不说了,最要命的是她让我做了九年的乌龟,我自己还不知道已经做了九年的乌龟了,要不是一乐越长越像那个狗日的何小勇,我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了……”林芬芳看到许三观说得满头大汗,就把手里的扇子移过去给他扇起了风,林芬芳对他说:

“你家的许玉兰长得比我漂亮……”“长得也没有你漂亮,”许三观说,“你从前比她漂亮。”“从前我是很漂亮的,现在我长胖了,现在我比不上许玉兰。”许三观这时候问林芬芳:“我当初要是娶你的话,你会不会嫁给我?”林芬芳看着许三观咯咯地笑,她说:“我想不起来了。”许三观说:“怎么会想不起来了?”林芬芳说:“是想不起来了,都十年过去了。”他们说话的时候,林芬芳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许三观坐在床前的椅子里,林芬芳那位戴眼镜的丈夫在墙上镜框里看着他们。这时候的林芬芳摔断了右腿,她是在河边石阶上滑倒的,她刚刚把清洗干净的衣服放进篮子里,站起来才跨出去了一步,她的左脚踩在了一块西瓜皮上,她还来不及喊叫就摔倒了,摔断了右腿。

“是哪条腿断了?”林芬芳指指自己的右腿:“这条腿。”许三观把手放在她的右腿上说:“这条腿?”林芬芳点了点头,许三观的手在她腿上捏了一下说:“我捏到绷带了。”许三观的手放在了林芬芳的腿上,放了一会,许三观说:“你腿上在出汗。”林芬芳微微地笑着,许三观说:“你盖着毯子太热了。”说着许三观揭开了林芬芳腿上的毯子,他看到了林芬芳的两条腿,一条被绷带裹着,另一条光溜溜地伸在那里,许三观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粗的腿,腿上的粉白的肉铺展在草席上,由于肉太多,又涌向两端,林芬芳的腿看上去扁扁的两大片,它们从一条又红又绿的短裤衩里伸出来,让许三观看得气喘吁吁,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林芬芳,看到林芬芳还是微笑着,他就咧着嘴笑着说:

“想不到你的腿会这么又嫩又白,比肥猪肉还要白。”林芬芳说:“许玉兰也很白很嫩的。”许三观说:“许玉兰的脸和你的脸差不多白,她身上就不如你白了。”然后许三观的手在林芬芳的膝盖上捏了捏,问她:“是这里吗?”林芬芳说:“在膝盖下面一点。”许三观在她膝盖下面一点的地方捏了捏:“这里疼吗?”

“大腿根疼不疼?”林芬芳说:“大腿根不疼。”林芬芳话音未落,许三观霍地站了起来,他的双手扑向了林芬芳丰硕的胸脯……
第19章

“我知道你们是谁?你是阿方,你是根龙。我知道你们进城来干什么?你们是来卖血的。我看到你们腰里都系着一只白瓷杯子,以前你们是口袋里放一只碗,现在你们换成白瓷杯子了,你们喝了有多少水啦?”“我们喝了有多少水了?”根龙问阿方。根龙和阿方从街对面走过来,阿方说:“我们也不知道喝了有多少水了。”许三观这时想起了十多年前李血头的话,他对他们说:“你们还记得吗?李血头说你们的尿肚子,他是说膀胱,你们的膀胱比女人怀孩子的子宫还要大。你们叫尿肚子,李血头叫膀胱,这膀胱是尿肚子的学名……”

接下去他们三个人站在大街上哈哈笑了一阵,许三观自从第一次和他们一起卖血以后,这十来年里只见过他们两次,两次都是他回到村里去奔丧,第一次是他爷爷死了,第二次是他四叔死了。阿方说:“许三观,你有七八年没有回来了。”许三观说:“我爷爷死了,我四叔也死了,两个和我最亲的人都死了,我也就死了回村里的心了。”七八年时间没有见过他们,许三观觉得阿方老了,头发也花白了,阿方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涌来涌去的,像是一块石头扔进水里,一石击起千层浪。许三观对阿方说:“阿方,你老了。”阿方点着头说:“我都四十五岁了。”

根龙说:“我们乡下人显老,要是城里人,四十五岁看上去就像是三十多岁。”许三观去看根龙,根龙比过去结实了很多,他穿着背心,胸膛上胳膊上全是一块一块的肌肉,许三观对根龙说:“根龙,你越长越结实了,你看你身上的肌肉,你一动就像小松鼠那样窜来窜去的。你娶到桂花了吗?那个屁股很大的桂花,我四叔死的时候你还没娶她。”根龙说:“她都给我生了两个儿子了。”阿方问许三观:“你女人给你生了几个儿子?”许三观本来是要说生了三个儿子,可转念一想一乐是何小勇的儿子,他就说:

林芬芳都摔断了腿,还让他干那种事,他把她的断腿碰疼了,她也只是哼哼哈哈叫了几声。许三观心想应该给她送十斤肉骨头,送五斤黄豆。医院里的医生经常对骨头断掉的病人说:“要多吃肉骨头炖黄豆。”光送些肉骨头和黄豆还不够,还得送几斤绿豆,绿豆是清火的,林芬芳天天躺在床上,天气又热,绿豆吃了能让她凉快一些。除了绿豆,再送一斤菊花,泡在水里喝了也是清火的。他跟阿方和根龙去卖血,卖血挣来的钱就可以给林芬芳买肉骨头,买黄豆、绿豆和菊花,这样也就报答林芬芳了。他卖血能挣三十五块钱,给林芬芳买了东西后还有三十来块钱,这三十来块钱他要藏起来,要花在他自己身上,花在二乐和三乐身上也行,有时候也可以花到许玉兰身上,就是不能花在一乐身上。

许三观跟着阿方和根龙来到医院前,他们没有马上走进医院,因为许三观还没有喝水,他们来到医院近旁的一口井前,根龙提起井旁的木桶,扔进井里打上来一桶水,阿方解下腰里的白瓷杯子递给了许三观。许三观拿着阿方的杯子,蹲在井旁喝了一杯又一杯,阿方在边上数着,数到第六杯时,许三观说喝不下去了,根龙说最少也得喝十来杯,阿方说根龙说得对。许三观就喝起了第七杯,他喝几口,就要喘一会粗气,第九杯没有喝完,许三观站起来,说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出人命了,而且他的腿也蹲麻了。阿方说腿蹲麻了就站着喝,根龙说再喝一杯,许三观连连摇头,说他一口也不能喝了,他说他身上的血本来已经在发胀了,水喝多了就胀得更难受了。

“要是先和女人干了事,再去卖血呢?”阿方说:“那就是不要命了。”
第20章

许玉兰说:“许三观送给你的女人?你的女人是谁?”“我刚才说过了,我的女人叫林芬芳。”“我知道了,”许玉兰说,“就是丝厂的林大胖子。”戴眼镜的男人说完那句话以后,什么话都不说了,他坐在许玉兰家的门旁,好像没有遇到风的树一样安静。他看着门外,等着许三观回来。让许玉兰一个人在桌子旁站着,看着肉骨头,看着黄豆,看着绿豆和菊花,心里一阵阵糊涂。许玉兰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许三观为什么给你女人送东西?一送就送了这么多,把这张桌子都快堆满了,这肉骨头有十来斤,这黄豆有四五斤,这绿豆也有两斤,还有一斤菊花。他送这么多东西给你的女人……”

我看到这一大堆东西,就知道里面有问题,要不是我拍着桌子骂了半天,我女人还不会告诉我这些。”说到这里,戴眼镜的男人走到桌子旁,收拾起桌上的肉骨头、黄豆来了,他将这些东西背到了肩上,对许三观的邻居们说:“我今天把这些东西带来,就是要让你们看看,也让你们知道许三观是个什么样的人,往后你们都要提防他,这是一条色狼。谁家没有女人?谁家都得小心着。”戴眼镜的男人背着十斤肉骨头,五斤黄豆,两斤绿豆,还有一斤菊花回家去了。那时候许玉兰正忙着用嘴骂许三观,同时还用手拧着许三观的脸,没注意戴眼镜的男人在做什么,当她扭头看到桌子上什么都没有时,戴眼镜的男人已经走出去了,她马上追出去,在后面喊叫:

“你回来,你怎么把我家的东西拿走啦?”戴眼镜的男人对她的喊叫充耳不闻,头都没回地往前走去,许玉兰指着他的背影对邻居们说:“世上还有脸皮这么厚的人,拿着人家的东西,还走得这么大摇大摆。”许玉兰骂了一会,看到戴眼镜的男人走远了,才回过身来,她看了一眼许三观,一看到许三观,她的身体就往下一沉,坐在了门槛上。她对着邻居们哭诉起来,她抹着眼泪说:“这个家要亡啦,别人是国破家亡,我们是国没破,家先亡。先是方铁匠来抄家,还没出一个月,又出了个家贼,这个许三观真是禽兽不如,平日里是出了名的小气,我扯一块布他都要心疼半年,可是给那个林大胖子,那个胖骚娘们一送就送了十斤肉骨头,黄豆有四五斤,绿豆也不会少于两斤,还有菊花,这可要花多少钱啊?”

“这是哪来的钱?”许三观也低声说:“是我卖血挣来的。”“你又去卖血啦。”许玉兰叫了起来,随后又哭开了,她边哭边说:“我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你啊?我受苦受累跟了你十年,为你生了三个儿子,你什么时候为我卖过一次血?想不到你是个狼心狗肺的人,你卖了血就是为了给那个胖骚娘们送什么肉骨头……”许三观这时拍着她的肩膀说:“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了三个儿子?一乐是谁的儿子?我卖血去还了方铁匠的债,我是为了谁?”

许玉兰一时间没有了声音,她看了许三观一会后,对他说:“你说,你和那个林大胖子是怎么回事?这么胖的女人你都要。”许三观伸手摸着自己的脸说:“她摔断了腿,我就去看看她,这也是人之常情……”“什么人之常情,”许玉兰说,“你爬到人家床上去也是人之常情?你说下去。”许三观说:“我伸手去捏捏她的腿,问她哪儿疼……”“是大腿?还是小腿?”“先是捏小腿,后来捏到了大腿上。”“你这个不要脸的。”许玉兰伸出手指去戳他的脸,“接下去呢?接下去你干了什么?”
第21章

许玉兰这时候就会叫起来:“把钱花到林大胖子身上,你就高兴啦?”许三观低下头去,有些伤心起来,他说:“一乐不是我儿子,我养了他九年了,接下去还要养他好几年,这些我都认了。我在丝厂送蚕茧挣来的汗钱花到一乐身上,我也愿意了。我卖血挣来的血钱再花到他身上,我心里就要难受起来。”许玉兰听他这么一说,就把那三十元里面剩下的八元五角拿出来,又往里面贴了两元钱,给许三观做了一身藏青的卡其布中山服。她对许三观说:“这衣服是你卖血的钱做的,我还往里面贴了两块钱,这下你心里不难受了吧?”许三观没有做声,许三观被许玉兰抓住把柄以后,不能像以往那样神气了。

以前家里的活都是许玉兰在做,家外的活由许三观承担。许三观与林芬芳的事被揭出来后,许玉兰神气了一些日子,经常穿上精纺的线衣,手里放一把瓜子,在邻居的家中进进出出,嗑着瓜子与别人聊天,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而这时候许三观却在家里满头大汗地煮饭炒菜,邻居经常走进去看许三观做饭,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就要笑,他们会说:“许三观,你在做饭?”“许三观,你炒菜时太使劲啦,像是劈柴似的。”“许三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了?”许三观就说:“没办法,我女人抓住我把柄啦。这叫风流一时,吃苦一世。”

许玉兰则是对别人说:“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以前什么事都先想着男人,想着儿子。只要他们吃得多,我宁愿自己吃得少;只要他们舒服,我宁愿自己受累。现在我想明白了,往后我要多想想自己了,我要是不替自己着想,就没人会替我着想。男人靠不住,家里有个西施一样漂亮的女人,他还要到外面去风流。儿子也靠不住……”许三观后来觉得自己确实干了一件傻事,傻就傻在给林芬芳送什么肉骨头黄豆,那么一大堆东西往桌子上一放,林芬芳的男人再笨也会起疑心。许三观再一想,又觉得自己和林芬芳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再怎么他也没和林芬芳弄出个儿子来,而许玉兰与何小勇弄出来了一乐,他还把一乐抚养到今天。这么一想,许三观心里生气了,他把许玉兰叫过来,告诉她:

“从今天起,家里的活我不干了。”他对许玉兰说:“你和何小勇是一次,我和林芬芳也是一次;你和何小勇弄出个一乐来,我和林芬芳弄出四乐来了没有?没有。我和你都犯了生活错误,可你的错误比我严重。”许玉兰听了他的话以后,哇哇叫了起来,她两只手同时伸出去指着许三观说:“你这个人真是禽兽不如,本来我已经忘了你和那个胖骚娘们的事,你还来提醒我。我前世造的孽啊,今世得报应……”喊叫着,许玉兰又要坐到门槛上去了,许三观赶紧拉住她,对她说:“行啦,行啦,我以后不说这话了。”
第22章

从今往后谁也没有自己的田地了,田地都归国家了,要种庄稼得向国家租田地,到了收成的时候要向国家交粮食,国家就像是从前的地主,当然国家不是地主,应该叫人民公社……
第24章

“一乐把方铁匠儿子的头砸破了,他去卖了一次血;那个林大胖子摔断了腿,他也去卖了一次血,为了这么胖的一个野女人,他也舍得去卖血,身上的血又不是热出来的汗;如今一家人喝了五十七天的玉米粥,他又去卖血了,他说往后还要去卖血,要不这苦日子就过不下去了。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完?” 说着,许玉兰掉出了眼泪,她把钱叠好放到里面的衣服口袋里,然后举起手去擦眼泪,她先是用手心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再用手指去擦眼角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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