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人物众多,大多数女性人物都得到大家的赞赏和青睐,但是作为男主的贾宝玉,却没有多少拥趸,甚至曾被不少人误解或鄙视。其实,他才是最值得珍视的,最值得研究的,他是中国古典小说中从未有过的少年形象。
贾宝玉有着公子哥的通病,娇弱、爱哭、爱红、滥情,没有远大目标,喜欢玩物丧志,可以说是满满的槽点,满满的无力感。但他却也有着公子哥中少见的坚持和决绝。
他本是温室里的花朵,作为代价,他必须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这个封建大家庭。他必须要给予他们回报。所以说,他的悲剧命运从他一出生就注定了,他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这个大家庭养育了他,也毒害了他,让他从小娇生惯养,斗鸡走狗,拈花惹草,无所事事。出了这个温室,他几乎毫无生存能力,也会失去他所依赖的亲情和主仆情分。
呆在这个温室里,他却毫无用武之地,既成不了乔木,也不甘心腐烂到根,因此,尽管被娇养得手无缚鸡之力,也沾染了一些恶习,有了一些污点,他还是努力保存着一颗良善、悲悯之心,努力保持人格上的独立和做人的清白。他从不故意害人,对贫贱的戏子,府里的丫环能够给予基本的尊重和护惜。他远离黑暗污浊的官场,凡事听从自己的心,不做违背良心的事。他勇于对触及自己做人底线的事情坚决说“不”,即便因此背上“无能”、“不肖”的骂名,因此失去亲情、爱情和家庭也绝不妥协,这一点特别难能可贵。
可惜在当时,懂他的,只有一个林黛玉而已。
别看平时,他仿佛是大观园里小小的太阳,满园的亲人、友人和仆人都围着他转,捧着他,伺候着他,但是没有几个人是懂他的。在遇见林黛玉之前,他就是大家眼里不成器的一个“混世魔王”。黛玉是他唯一的支持者,唯一的知己。虽然她自己都是多愁多病,朝不保夕,孤单、微弱,仿若荧火之光,但依然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他珍视至极。然而,他将来要和谁结婚,做什么工作,甚至重要的场合要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些根本就不是自己可以说了算的。
命中注定,他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能给家庭带来兴旺的女子结婚;命中注定,他要学习封建正统文化,要学习那些经时济世之言,乖乖做一个能够撑起这个封建大家庭的严肃而“冬烘”的老爷,成为他少年时候就深恶痛绝的“国贼禄蠹”之流。
是啊,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身上穿的,日常用的,住的房子,包括这个肉身,都是这个大家庭所赐予他的,他竟敢“欠债不还”,竟敢偏不听话,不好好“学习”,不做官,不赚钱,对于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也充满了怨言,最后还抛妻弃子,出家为僧,简直是“大逆不道”呢。
那么,是什么让贾宝玉宁可摔碎自己,斩断亲情,带着自杀般的决绝,最终离开这个家呢?也许有人会说,是为了林妹妹,其实并不全对。即便没有林妹妹,他也是一个有着“痴病”的叛逆少年。
其实,他的“叛逆”其实并非真的叛逆,他只是要坚持做人的清白,就这么简单,如此而已。可惜在当时,就这一个小小的坚持,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要被鄙视,被痛骂,被嘲笑,被打,被“恨铁不成钢”。因为不为“仕途经济”之事,在封建家长,甚至整个封建文化正统看来,他就是叛逆的,如果不是因为“无后为大”,他大概早就成了一个被打杀的异类。可见贾宝玉所承受的巨大压力。那种不被亲人所理解和认可的孤独和痛苦,伴随了他一生。即便出家为僧,他也可以想见,自己身后的骂名,将不绝如缕。
所以曹公说:“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仿佛祭奠的就是自己的青春,那个在小说中哭泣的温室花朵,那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少年,其实在真实的人生中,就是那个最终贫病交加,一身尘灰,几乎被柴米油盐淹没了的雪芹先生吧?
幸亏还有这些文字,让我们知道红尘浊世之中,曾经有过如玉一般清洁珍贵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