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老 师

■叶 老 师

●殷世明（安徽）

教师节那天，我在市报副刊上发了一篇《难忘叶老师》的散文。第三天，我正在上班，门卫打来电话，说门外有人找我。我下楼来到大门口，只见一位老人站在门口朝里张望，见我出来，他说：“你是……”开口说出我的名字，我点点头，仔细一看，这不是叶老师嘛！快二十年没见，听说他早就退休了。我请他上楼到办公室坐坐，他摇摇头：“不啦不啦。”还是那慢条斯里的样子，他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小亭子，说就去那儿坐坐，说几句话就走。
读中学时，叶老师是我们班主任，教语文。那时他四十多岁，身材修长，说话慢声慢语，每天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晃晃悠悠地上班下班。他就是这样的慢脾气，他的时间似乎总是那么从容、绵长，像静静流淌的河。
叶老师上课非常认真，经常让我们读课文，每上完新的一课，他就点几个同学站起来朗读课文，每人一段，挨个读。一次，学完高尔基的《海燕》，叶老师叫我和另外三个同学朗读。我站起身，有气无力地读起开头一段：“在苍茫的大海上……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
这时，一贯不急不躁的叶老师冲我直摆手，让我停下来，然后对我说，读这一段一定要有激情，才能体现出海燕的矫健、勇敢。我低着头没说话，同桌的李四毛突然站起来说，老师，他不会有激情的，昨天晚上他到游戏厅打游戏，被他爸抓到狠揍了一顿屁股，早上又没给吃早饭，到现在他饿着肚子，屁股还肿着呢！
同学们听了，“轰”地笑了起来。叶老师走到我身边，脸上挂着一种怪笑，慢悠悠地说：“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屁股还肿不？”
“嘻嘻嘻、哈哈哈……”同学们疯了似地笑着，满屋子滚动的笑声，吓得窗外树上的麻雀惊叫着飞跑了。
叶老师写得一手好字。在我们预习课文时，他会把课文的题目和作者写在黑板上，每次文题和作者名从不用一个字体写，如果题目是楷书，作者名就会是隶书，让我们有一种显而易见的区分。我常常盯着叶老师写字，不知那些漂亮的字是怎么魔术般地从他手中写出来的。我偷偷地学了很久，一直没学会。
过了马路，走进亭子。我想，叶老师是怎么找到我的？这么多年没见，来找我一定有事。没等我开口，叶老师不紧不慢地说，在报上读了你的文章，我去报社打听到了你的单位，便找来了。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你不该写我，我也没有你写的那么好。我来找你，是想当面说一声对不起你。
听了叶老师的话，我糊涂了。离开学校那么多年，老师有什么对不起学生的呢？叶老师问我，还记得你入团的事吗？我挠挠了脑袋，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那年我是学校第一批团员发展对象，团支部征求班主任意见时，叶老师说我只知道自己埋头学习，作为班干部，对集体的事缺少热情。
没想到，就因为叶老师的这番话，我没能入团，直到毕业也没能加入团组织，没能成为一名光荣的共青团员。当时，我挺憎恨叶老师，准备把他的自行车胎戳通，以解我心头之恨。可是，见他看我那歉意的目光，我就下不了手。没过多久，我就把这事忘了，忘到了九霄云外。叶老师说，你忘了，我没忘，是我影响了你的进步，真的对不起。
叶老师说完，长吁了一口气，好像放下了沉重的担子。此时，一缕阳光透过花窗，照在叶老师慈祥的脸上，一股暖流在我心里缓缓地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