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孟庭苇那空灵细腻的歌声一响起,就把我拉回到我的大学时光,我便喃喃地念叨:“大学大学,我的大学!”

我不了解别人的大学生活,也无从体会别人的大学感受,反正我的大学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上世纪九十年代,别人家的孩子已经从饥饿状态挣脱,从温饱进而享受,我依然挣扎在半饥半饱状态,不只我,还有我的全家!

贫困线下家庭里的我,那时候居然能够安坐在大学校园的教室里听讲《西方经济学》,能够跳跑于樱花树烂漫的大学操场,能够任思想游弋于大学图书馆图书的页码夹层,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这奇迹发源于另一个奇迹——我父亲卖掉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刚牵进家门的黄牛,而把自己变成了那头牛,把我变成了大学生!

我清楚记得在省城大学里,我每月的生活费只有三十八元,可怜的三十八元已经饿瘦了我父亲的牙床!

省城大学的食堂里,没有地瓜丝面条,没有地瓜干干粮,也没有野菜菜团,只有雪白的馒头!省城大学旁边的菜市场里,没有家乡也喂猪也喂人的地瓜叶,没有不花钱随手可挖的曲曲菜和苦菜,也没有从榆树上捋来就吃的榆钱,最便宜的只有白菜!

我每餐就买两个馒头,去菜市就买一棵白菜,抓几片别人扒下来的白菜帮,回来切碎了多放盐,足够我一周咸菜就馒头!

那时候,身边似乎没有勤工俭学的先例,也没有出去辅导学生一说。在吃这一方面,我就只有煎着熬着大学的日子!

在其他的方面,我的感觉就大相径庭。

在大学图书馆,我可以享受优渥的待遇别人一周只能借一本书,两本书,最多不超过三本。我都可以一下子借七本。

我们那时的大学宿舍并不定时熄灯,我的宿舍里可以通宵光明,我可以在雪白的灯光下,把汪国真的《年轻真好》诗集从头读到尾,剩余的时间又创作了十一首诗;可以把《摄影技巧大全》读到明白,悟到深透;也可以把《国际法庭辩论》层层剥离,只留下思想的智慧内核……

无数被灯光漂白了的夜晚,也漂白了我大学毕业至今的阴暗时光,不曾被无知和空虚挤占,不曾被束手无策束缚住思想的手脚。

就是在大学的日子里,我写的文章在家乡的广播电台里被变成声音的光波,在村村落落的银质大喇叭里扩散,给寂寞的人寂寞的屋寂寞的树寂寞的乡村之夜一些思想的灵动。

在大学的《学苑》刊物上,我的《眼望窗外》让多少对恋爱漩涡中痴男怨女体会到“对面女楼/有一秀帘/无风而扬”的深情和曼妙含蓄。

在轻工学院里就读的我的同学刘曼丽,听着听着《山东经济广播电台》的音乐节目,兴奋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摇着两只手臂,在她的七位室友面前骄傲地大喊:“听到了吗,听到了吗?这是我的高中同学写的!”不顾室友们一脸惊诧,待到明白过来,又换作一脸的艳羡!

此后的大学保卫科科长的专门来寻,一名来自齐鲁医药公司的女同学的一声声招呼问候,参赛获奖证书的一波波寄来,让我单调的生活泛起一圈圈彩虹映照下的涟漪。

那些通宵阅读的夜晚,被隔壁宿舍的马蹄表分针秒针滴滴答答地拨动,一圈又一圈剥离夜色,任启明星亮起又暗淡,任日光由红而白,把窗口的树枝照片送至我的床头书页,由模糊而清晰,由混沌而明朗……

我的大学,大学!

大学里,有粉的白的樱花在宿舍楼前艳丽了两度春天,温暖了一双凝视过太多寒冰冰凌冰雪的眼睛!

就是那个齐鲁医药公司的女孩儿,曾经在塞满樱花花香的男生宿舍楼道,焦急而热切地等待我的赴约,靴底磨亮了那一块块花岗岩地砖。

就是那个齐鲁医药公司叫做杨玉坤的女孩儿,缠着拉着我在花瓣日渐稀疏,树叶日渐茂密的樱花树下挥舞羽毛球拍,笑声乱颤,颤动头顶上每一朵花、每一片叶、每一痕细枝、每一缕日影,直至白色的羽毛球挂卡在樱花树杈。

她硬逼着我抱起她,高举着球拍也没能挑下那繁花夹持的羽毛球!

那时的我,不能和她去大明湖牵柳,柳太绿了;不能和她去赏荷,荷太红了;不能和她踏桥,桥太曲了;不能和她去游湖,票太贵了!

于是,我和那女孩回忆的续曲只能是:春天每一次催开樱花,我就问询自己,大学校园的樱花红的还那么红吗,粉的还那么粉吗,白的还那么白吗,是否有一朵是羽毛球状,若没有,又是谁让谁抱着摘走了她?

在大学毕业时,学兄问我谈没谈恋爱,我的灵魂一下子瘫软在大学门口的地上,大学街对面的咖啡厅透过粉色窗纱飘出雾状的歌声:“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

我糯软地念着:大学……大学……

爱恋是云,飘过就飘过,只能追忆,不能追逐,而友情是礁石,岁月的海浪越拍击颜色越黑,越浓重!

我们九十年代的大学生,都没有手机,不用说5G4G,不用说触摸屏智能,按键的摩托罗拉也没有,家庭条件好的有固定电话,号码也都升级更换了,我在毕业的通讯录上只留下了我们市里的邮政编码251200,毕业后也没有通过信,毕竟生活事业没有什么喜可向同学通报,诸多的不如意也不好向兄弟姐妹诉苦!

别后的日子里,我独自在谋生的泥潭里滚爬,被石块崩落的牙齿和血吞下,残余的几颗仍在艰难地咀嚼岁月的牛筋。

忽然有一天,有一位自称姓宋的胖大姐加我的微信,打微信电话过去,典型而浓重的烟台口音:“还记得我吗?我宋华,还有张晓全,想起来了吗?”

“宋姐,泉哥!”宋姐是大学的团支部书记,泉哥是班长,我拿手机的手不由地颤抖起来。

二十五年过去了,怎样的情怀支持着,把全班三十二位同学的微信一一找来,一一加上,我惊诧了!

“我成老太太了,你看这泉老头儿!”

微信里发过来一张照片,模样依稀,脸上皱纹堆垒,p得有些夸张!

就这样聊上了,聊上了!

二十五年前的兰陵二曲,二十五年前的跳舞,二十五前的操场奔跑,二十五年前的教室考试,二十五年前的宿舍调侃……一切的一切,一幕幕穿越到二十五年前!

回忆的激动让我口吃,友谊的执著令我神驰:大学,大学!

在文字无力的当下,我双手合十:大学,我的苦难、我的奋斗、我的爱恋、我的哥们姐们、更有我的父亲!

念及这些,耳边又响起孟庭苇的歌声,“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

2022年8月8日至8月14日,李勇的作品《我与禹城宾馆的故事》在本周阅读量排名第一,将获得禹王亭酒厂提供的礼品一份。

-END-

作者简介:杨双泉,1988年在禹城电台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闲人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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