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成行书,橙黄橘绿

活成行书,过橙黄橘绿的日子,真好。

楷书,太规矩了。总让人想起封建大家庭里的大少奶奶!不敢越雷池一步。让她笑不露齿,她就真地不敢露出一颗牙来。让它露两颗牙,它绝对不会露出三颗牙来。

草书,那是萧红女士《祖父的园子》里的黄瓜,愿意开一朵花,就开一朵花,愿意结一个瓜,就结一个瓜。若都不愿意,就一个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草书就是鹰击长空,草书就是河出伏流,草书就是潜龙腾渊。那是字吗?那是气魄,恣意汪洋。草书,若是画,必是八大山人的,那孤独的鱼,那孤独的鸟。只那么一只,两只,绝不多,却只只翻着白眼。草书放浪形骸,若是女子,她必有自己的形式和法则。红配绿,不是臭狗屁吗?我就穿了,大红配大绿,还加上一条明黄的丝巾,招摇过市,我就是与众不同,我就是格格不入,我就要高到云端,低到深涧。

行书,最中庸。它既不板正到让人感觉到心累,又不狂妄到难以驾驭。它是最懂审美和艺术的书法。

若是女子,行书必是知性的。它有放纵,亦知收敛。那放纵,多一点有点儿放荡,少一点又稍显拘谨,恰恰是明月清风刚刚好。那收敛, 既不拒人千里,又天生风情万种。飒爽之姿、缠绵之态交织,只觉得,行书有小桥流水人家的融融烟火,有清泉石上流的潺潺诗意,还有高山飞瀑流泉的洒脱。

那一年拜访王羲之的兰亭。门前幽幽的兰花开着,就倚在大门外的墙角边,不故意引人注意,但那仙仙的气质,蓝色妖姬的花,只看一眼,它便开在你的心中。让你了悟,“心中呀,要常开一朵兰”。

在鹅池前,看那池里的鹅,也如行书,曼妙、随意,那种多变的美,自然天成。想着王羲之模仿鹅的脖子把一个“之”字,写就了二十多种形式,或深或浅,或长或短,或开或合,或高或低,或隐或现,或胖或瘦,或弯或直,或浓或淡,或晴或雨,无一不是美,无一不楚楚动人。

想想人生, 幸福的生活都是一样的,像这行书的“之”字,形式不同而已。星辰大海间,不卑不亢,与生活握手言和,让生活开出一朵兰来,与朋友一起,间或小聚,可曲水流觞、可歌声飞扬。倾听那鹅语,流水声,人声,看那满池的荷花开了,那白墙黛瓦、飞檐翘角、那些诗意的缠绵都是生活中最好的行书。唐太宗喜欢行书,他把王羲之的行书带进自己的棺木,日夜相伴,他喜欢的仅仅是书法吗?绝对不是,更多的是附着在书法上的天朗地阔、飒爽风流、曼妙无穷。

忽然想起“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苏轼。欣赏苏轼的行书《寒食帖》,觉得这个可爱的人也是把生活活成了他的行书。大江东去,浪淘尽。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这样撼人心魄的豪放只属于苏轼。天章云锦用在我,裁剪妙处皆激荡。石乱山高,悬崖如云,惊涛骇浪,气象万千,磅礴激荡,响遏行云,这是苏轼。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人生在世,到这里,又到那里,偶然留下一些痕迹,像是什么?真像随处乱飞的鸿鹄,偶然在某处的雪地上落一落。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千古才子,怀有一腔柔情,竟未老先衰鬓发斑白。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情。人生朦胧,无风,无雨,亦无情。举起酒杯,奠祭这万古的明月,这还是苏轼。

想来发明“东坡肉”的苏轼,就像他的行书,明知人世坎坷,仍然一意孤行地飘逸着自己的风华绝代。他知道生活本是千疮百孔,没有这么多的美与好。疼过、痛过,哭过,笑过,但并不沉溺。把疼,把痛,把笑,开成一朵花,灿烂在纸上, 他是写行书,也是写自己。他不断地调试着自己,恰到好处地过好每一天的橙黄橘绿。

这东坡味道的行书,千山万水走过,依然浑厚有力,老辣中有东坡肉的异香。起伏跌宕,光彩照人,而无荒率之笔。《寒食诗帖》称为“天下第三行书”,气势奔放中有也无风雨也无情的达观。时间的长河中,所有的挣扎必成空,你以为的刻骨铭心也逃不过随水东流。清空了所有,只剩下月落心更明。这行书,一蓑烟雨,一世练达,于不动声色中笑傲江湖。

行书, 是书法,是艺术,亦是宗教和哲学。把自己活成行书吧,开成一朵行书的花,别在襟上,走在橙黄橘绿的人间。

-END-

图片
作者简介

图片

王立荣,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青少年写作院特聘导师、德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帕布莉卡 » 活成行书,橙黄橘绿
分享到: 更多 (0)